聂曼君一愣,神色有些迷茫,半晌才从脑海里拉出傅飞云的脸对上号,不是傅飞云太过普通,而是她根本没想到去记着傅飞云这个人,她茫然地问:“娘亲,你问这个干什么啊?傅世子(傅飞云)自然是极好的,年纪轻轻便有军功在身,又是侯爵世子……”
话到此处,她猛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娘亲!您不会是在打傅世子的主意吧?可他是大表嫂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跟他……跟他扯上关系!”
聂姑妈还在喋喋不休地数傅家的好处,但聂曼君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她捂住嘴巴哭道:“娘亲!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前些日子您还撮合我和二表哥,才过几天,您又想把我许给傅世子,我……我才不是那种人!”
言罢,聂曼君羞愤交加地跑回房。
聂姑妈愣愣地看她跑了,半晌后幽幽叹了口气,又有些后悔莽撞了。
宁嬷嬷便劝道:“夫人,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您何苦吓着姑娘,等有了眉目,再慢慢劝姑娘便是。”
聂姑妈摆摆手说道:“罢了,这件事的确是我急了,应该先探探傅家的口风。”
宁嬷嬷低低应了声是,神色莫名地望了眼院子外面,说道:“夫人,二少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聂姑妈烦躁地挥手道:“你去打发了他!”
宁嬷嬷为难地看了眼聂姑妈,只好退了下去。一出锦瑟苑院门外,朝淳于沛行了一礼:“二少爷万福。夫人让您回去,对了二少爷,夫人今儿见了定南侯府的世子,说傅世子有安国公的风姿,想与傅家结亲。还有,夫人对您坏了我们姑娘的身子很不满。”
淳于沛眉头紧皱,拱手道:“多谢嬷嬷提醒。这件事我的确是莽撞了,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
宁嬷嬷安慰了两句,忍不住问道:“二少爷,不知我们家春妮……”
淳于沛笑微微地说道:“春妮在别院里过得很好,嬷嬷不必担心。还请嬷嬷多在姑妈面前为我周旋。”
宁嬷嬷神色微松:“这是自然。”)
韩嬷嬷寻个机会悄悄告诉傅凌云:“……聂姑妈铁了心要把聂姑娘说给我们大少爷呢。”
傅凌云冷笑:“那也要看我们老夫人愿意不愿意。”
韩嬷嬷又说道:“宁嬷嬷提到一个叫春妮的名字,二少爷说,她在别院里过得很好。哦,宁嬷嬷说的是‘我们春妮’,貌似关系不一般。”
傅凌云眉峰微颦,春妮?别院?她在脑海里搜索一圈,根本没有春妮的名字,她记得前世淳于沛在别院里藏了个宠爱多年的外室,不知怎么的,被傅冉云发现了,傅冉云硬生生把那怀孕的外室打死了,连着把外室生的孩子也给卖了。
现在前事后情联系到一起想想,大概傅冉云是以安国公的爵位为诱饵与淳于沛串通一气吧。a()
傅凌云凝眉细思,终于从脑海里整理出蛛丝马迹来,她记得就是从那时候起,聂姑妈开始与淳于沛若即若离,直到淳于沛接了安国公的位置,聂姑妈才开始与淳于沛频繁走动,而那时候宁嬷嬷已荣养归乡了。
看来,这个春妮是那个外室的可能性很大。
傅凌云漫不经心地撩水泼在身上,口中问道:“韩嬷嬷,宁嬷嬷可有女儿?”
韩嬷嬷早已料到傅凌云会问,流利地回答道:“宁嬷嬷从未说过自个儿有女儿。她从八岁起进国公府当丫鬟,二十岁作为陪嫁丫鬟到了聂家,没过一年便被聂姑太太指婚嫁给一个小商户,没成想,才一年时间,那小商户破产自尽,宁嬷嬷便又回了聂府,倒从未提过女儿的事。”
傅凌云站起身,韩嬷嬷赶忙给她擦了身子,为她披上袍子。
傅凌云说道:“那去查查,没提过不代表没有女儿,这个春妮不会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嬷嬷,我记得国公老太爷临终前便分了家,二少爷分了座别院,叫作春晓别院,在城外石榴镇上,你派人暗中查访,里面到底住了什么人。”
韩嬷嬷忙道:“是,夫人,奴婢会尽快安排的。”
傅凌云唇角勾起一丝笑弧,只要把这个春妮揪出来,淳于沛跟聂曼君之间的亲事便得玩完,宁嬷嬷和聂姑妈之间的主仆情也得玩完。不过好铁要用在刀刃上,她不急,游戏要慢慢玩才有趣味。
聂姑妈看到满意的女婿人选,开始积极出现在世家夫人们的聚会上,紧跟着傅老夫人的步伐,表现两家人的友好,暗示两家有结亲的意思。
傅老夫人烦不胜烦,索性呆在家里不出门,让儿媳妇代为出门做客,聂姑妈每每问及傅飞云,傅二夫人一问三摇头,傅四夫人更直接:“我们大少爷在军营里磨练,我都见不着几面的。”
聂姑妈神色不变,她只是想在大家面前表现与傅家的交好,而不是真的问傅飞云,关于傅飞云的事她自个儿会打听,比从傅家人嘴里打听来的要真实多了。
与此同时,淳于沛顶着挨揍的风险,一有空子就往锦瑟苑钻,有时是去讨好聂姑妈,有时则是去找聂曼君。
傅凌云开始融入贵妇的交际圈,平均每三天就要出门做客一次,忙得不可开交,这天她被傅老夫人招回娘家定南侯府。
傅老夫人半靠在贵妃榻上,唉声叹气:“凌丫头,也不知道你在那府里是怎么过的,你们家的姑太太胡搅蛮缠没脸没皮的。我都不敢出门做客了,你二婶娘和四婶娘也都怕了。”
傅凌云轻轻帮傅老夫人揉捏肩膀,嘴里安抚似的说道:“老夫人别急,且等几天。昨儿个我到淳于二老太太府上说话,二老太太告诉我,那天在凉亭里的事被淳于宗族的媳妇告到族里,长辈们正在商量呢。我这边不怕,聂姑妈早晚要回聂家。倒是飞云,老夫人,飞云到了说亲的年纪,早些定下来也好,我怕聂姑妈那种人弄坏了飞云的名声。”
傅凌云牢牢记着,前世聂曼君可不就是在安国公炕上睡了一觉便进了淳于家的门吗?难保聂曼君不会把同样的招数用在傅飞云身上。
当天事后,傅凌云便一五一十地将她和淳于嘉的算计告知了傅老夫人。
傅老夫人随后又担心地问:“安国公发现是你和淳于姑娘设计了聂姑妈吗?他有没有怪你?”
傅凌云低沉地回答道:“国公爷是事后知道的,有嘉妹帮我说话,他倒是没怪我。”
傅凌云在定南侯府待到下午才回国公府,她先后拜见过老侯爷和定南侯,临走时正好遇上气喘吁吁回来的傅飞云。
傅飞云随手擦了两把汗,说道:“大姐姐,我送你。”
傅凌云唇角一勾,笑嗔道:“你急的什么,快把汗擦擦。”
说着,她递过去一张帕子。傅飞云随手一抹,跟着傅凌云上了马车,傅凌云问道:“上车是想跟我说什么?不会是想说娶媳妇的事吧?”
傅飞云腼腆地笑了笑,拉了拉脸皮,依旧厚着脸皮说道:“大姐姐,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可定了人家?”
傅凌云敲了敲他的脑袋:“婚姻之事,由长辈们定,哪里容得你说话!”她想了想,觉得傅飞云貌似有些不同寻常,忍不住又问:“难道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傅飞云耳根发红,闷着声音说道:“大姐姐,我想着与其跟个不知脾性容貌的女子过一生,倒不如选个知根知底的。而且最好是能跟大姐姐和睦相处的,我以后日子也过得舒畅。”
傅凌云松了口气,不禁责怪自个儿太大惊小怪,傅飞云只是在为她着想罢了,她笑说道:“你别担心,我和老夫人为你挑媳妇,必是挑个我们都满意、好相处的。”
傅飞云有些急了,眼珠子一转,说道:“那还不如就直接挑个大姐姐的闺友,大姐姐喜欢,老夫人也喜欢。反正,我是不可能娶那聂家太太的姑娘。”
傅凌云一怔,还未反应过来:“聂家太太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傅飞云眼神闪烁,抿抿唇,踟蹰地说道:“京畿大营里有几个世家子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拿这个打趣我。”
傅凌云眉心一颦,染上薄怒,暗骂聂姑妈不知羞耻!当下傅凌云忍着怒火,温声说道:“别听他们乱说,有我和老夫人呢,她坑不了你。”
傅凌云不急,傅飞云却急了,但也不敢再说更多,怕被傅凌云发现端倪。
傅凌云回味傅飞云的话,她猛地瞪大眼,拉了一把发呆的傅飞云:“飞云,你不会是看中了安国公的妹妹了吧?”
是她闺友又跟傅飞云年纪合适的,貌似只有淳于嘉了。
傅飞云猛地一震,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连淳于姑娘的面都没见过。”想也不想地又说道:“不是淳于姑娘,是汪姑娘……”
他蓦地捂住嘴巴,这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顿时后悔不已。
“汪姑娘?”
傅凌云想到汪子芹,她凝视着傅飞云问道:“你说汪子芹汪姑娘,北晋伯府的四姑娘?”
傅飞云明明害羞,却故作镇定地轻轻点头。
傅凌云扑嗤一笑,推了他一把:“若是汪姑娘,我这里是没意见的,她是个极爽利的人,为人温婉端庄,处事公平公正,言行正派。”
傅飞云不动如山,闻言一笑,说道:“大姐姐是这样的人,大姐姐的闺友也差不离。”
傅凌云呵呵一笑,说道:“也不全是,她跟我不同。”
汪子芹是个比她幸运的姑娘。
汪子芹前世的丈夫是举子出身,第一次进京赶考落第被汪老夫人挑中做孙女婿,后参加科举进恩科,后来便做了陈世美,休妻再娶。而汪子芹自此后住在一座小庄子上,不再过问世事。
傅凌云前世偶尔听丫鬟瑞雪说好像汪子芹最后落发出家了。
思及此,傅凌云心内叹惋。
傅飞云略显滞涩地说道:“总之,大姐姐交好的人品性不会差。”
傅凌云从回忆里出来,笑呵呵地问道:“你跟汪姑娘什么时候见过?”
傅飞云轻咳一声,丢脸地说道:“就是姐姐及笄礼那次,赵流云把我骗到后院的桃花林里,她不小心听到赵流云‘欺负’我,我把赵流云骂跑了,又威胁她不许说出去……”
傅凌云忍不住拍手哈哈大笑,用食指戳了下傅飞云的额头:“你啊你,那种话被汪姑娘听了去,小心她怕了你。”
傅飞云从小在军营长大,大事上足够沉稳,但在生活细节上却不拘小节惯了,因年轻性子也还不够沉稳,反观汪子芹,是个温柔细腻的人,两人一刚一柔,一动一静,正好性子互补。
傅飞云委屈地说道:“我后来送她去寿安堂了嘛!”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那日汪子芹站在桃花树下,桃花落英缤纷(傅飞云扔了一把匕首震得桃花掉落),像粉色的雪花一般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比这个姑娘更美,美得让他惊艳,心动。
傅凌云眉眼弯了弯,又说道:“汪四姑娘只比我小半岁,她比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