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沛抹了一把泪,沉声说道:“大哥,我可以娶聂表妹为贵妾!将来正房夫人进了门,她在外是贵妾,在内和正房夫人平起平坐,也算是我们家对聂家仁至义尽了。”
安国公头疼,淳于沛和聂姑妈母女俩的事一出又一出,每一出都丢尽了安国公府和聂府和脸面,偏偏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舍不断的:“这件事得跟聂府商量。”
一旁坐了半天的傅凌云沉默地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心里有些堵,淳于沛的确太心狠了,利用完聂姑妈给他弄了个官职,免去他考科举的辛苦,发现聂曼君不能生出嫡子后,便翻脸不认人,使尽手段退亲。这分明就是过河拆桥啊!
尽管这样想,傅凌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她懒得多管。
正在两家人商量退亲的时候,聂姑妈进宫一趟,皇帝下旨赐婚,把“贤良淑德”的聂曼君赐婚给“谦恭礼让”的淳于沛。那一晚上,淳于沛叫了很多酒到他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很快,傅凌云没隔两天便被贤妃传进宫里请安,说是自从她怀孕后,就没有与她好好说过话,嘉圆公主出嫁后,她在宫里多有寂寞,让傅凌云一定要进宫陪陪她。
傅凌云只好挺着大肚子进宫,没想到不仅聂姑妈、贤妃在座,皇帝也在座。
聂姑妈偷偷朝皇帝抛个媚眼,皇帝身心舒泰,端坐不动。
傅凌云上前见礼,暗暗将两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得又来了呕吐的感觉,她实在无法理解皇帝和聂姑妈的恶心趣味,因为皇帝在座,她行了跪拜的大礼。
傅凌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咬着牙,用膝盖和手臂的力气小心翼翼地不让肚子受累,但是没过多久,她额头上还是冒出冷汗,看得旁边的剪秋干着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傅凌云心里恨死了聂姑妈!
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似乎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傅凌云,笑说道:“朕记得这位是安国公的媳妇吧?哟,肚子都这么大了!”
贤妃连忙打圆场笑道:“是啊,皇上,只比皇贵妃娘娘的胎儿小数月。”
皇贵妃刚生产不久,因是中年生产,休养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这段日子皇帝无所事事,才有空走到她的宫里来。贤妃是这样以为的。
一般娘家人相见,皇帝会避开避免人说闲话,但这个皇帝跟别的皇帝不能比,做出的反常事又不是只有这一两件。
皇帝微微点头笑道:“快起来吧,那地板上凉。”
傅凌云低眉顺眼地道谢,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膝盖发麻,能站起来已是艰难,贤妃使个眼色,旁边有小太监赶紧上前搀扶着傅凌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剪秋也松了口气。
聂姑妈眨了眨眼,思及剪秋在傅凌云夺管家权上没少帮忙,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湛儿媳妇,你带的剪秋姑娘长得浓眉大眼,水灵灵的,必是开了脸,做了湛儿的通房的吧?你真是个贤惠的。”
剪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傅凌云脸色缓缓一僵,一霎那又恢复波澜不惊,恭敬地回答道:“聂姑妈谬赞,剪秋姑娘定了亲,是我的左膀右臂,帮我管家的,并非是国公爷的通房丫鬟。”
她把“通房丫鬟”四个字说的很轻蔑,貌似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提都觉得脏了自个儿的嘴巴,这间接地抬高了剪秋的地位,说明剪秋不是以色事人的主儿,而是有真本事才能帮助主母管家。
聂姑妈神色一滞,随即冷哼道:“这么说,你怀孕四五个月,还没给湛儿找房里人?”
傅凌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回姑妈的话,正是如此,所以凌云才说姑妈谬赞,凌云当不起‘贤惠’二字。”
贤妃掩了掩帕子,遮去嘴角的笑意,这天底下的女子大多在乎名声,尽管内心妒忌,表面上仍要被人赞一声贤惠,偏偏傅凌云反其道而行,不要这“贤惠”的名声。
聂姑妈气结,冷冷地说道:“我们淳于家娶你进门,是让你帮湛儿开枝散叶,广纳良人的,没想到你竟是个善妒的。”
傅凌云疑惑地摸摸肚子,纳闷地说道:“姑妈,我正怀着身孕,正在帮国公爷开枝散叶,国公爷的子嗣姑妈尽管放心,凌云绝对不会让国公爷断了香火。”
聂姑妈内心翻江倒海,哪里听不明白傅凌云的讽刺,讽刺她女儿聂曼君硬是要嫁给淳于沛做正妻,可不是断了淳于沛的嫡嗣吗?
贤妃赶忙打圆场说道:“妹妹,本宫前儿个得了一盆牡丹,是皇上赏的,怕是皇上也还没看过呢,我们一起瞧瞧。”
言罢,吩咐宫女和太监搬了一盆牡丹花上来。
这话题就岔过去了,但聂姑妈对傅凌云的刁难却没有就此打住,一直延续到吃午饭,都被傅凌云淡淡地挡了回去,聂姑妈越是沉不住气,她就越是占上风。
让傅凌云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也在贤妃宫里吃午饭,她看着聂姑妈和皇帝暗地里眉来眼去,心中作呕。
除了布菜的宫女,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难怪没人发现异常。
傅凌云汗毛倒竖,心里隐约有了个想法,她装作夹面前碟子里的菜不小心菜掉了,她害怕地看了眼皇帝,放下筷子要请罪,谁知筷子掉到了地上去,在她身后布菜的贤妃宫里的大宫女赶忙蹲身捡筷子,又飞快地起身,神色如常,但是傅凌云注意到大宫女换了双新筷子后,手指细微地颤抖了几下。
傅凌云抱歉地说道:“对不起,皇上,贤妃娘娘,臣妾太紧张了……”
饭后,贤妃便吩咐宫女送傅凌云去厢房休息。
傅凌云临走前,看见中午为她布菜的大宫女纠结地走到贤妃面前,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缓缓步出正殿。
那大宫女等傅凌云走开,急急地说道:“娘娘,奴婢今儿为国公夫人捡筷子时,发现……发现皇上跟聂夫人的腿在桌下交缠,奴婢惊得魂儿都飞了。”
贤妃大吃一惊,失态地从口中喷出一口茶来,凝眉问道:“你可看清了?”
大宫女哭丧着说道:“是真的。娘娘,奴婢蹲身时发现他们的两条腿快速分开。”
贤妃心口砰砰跳,她抚着胸口,又怒又气又害怕,脑子里天人交战半晌,她才问道:“皇上和聂夫人可怀疑你看见了?”
大宫女连忙回答道:“应该没有,奴婢起身很快,不敢露半分端倪。”
傅凌云出去时看见李贤德李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贺公公递给宁嬷嬷一张纸条,她斜眼过去时,宁嬷嬷飞快地把纸条收起来,缩进袖子里,傅凌云淡淡地朝她点头,越过她去厢房,好好地睡了一觉。
傅凌云起身后到贤妃房里请安,贤妃问她需要不需要请个大夫再看一下,傅凌云说不需要,她可不想在宫里招人眼,像这种被皇帝刻意惩罚的情况,若是她大惊小怪地请太医来,打的是皇帝的脸,因为这是明晃晃地告诉大家,皇帝为人不仁。
念头一晃而过,傅凌云貌似无意地说道:“怎么没看见聂姑妈呢?”
贤妃笑道:“她喜欢在宫里四处游玩,这次去看后花园的红枫了,让我们起身后也去瞧瞧。唉,好歹今年有你,我们淳于家双喜临门,就当是陪新人看了。”
傅凌云嫣然笑道:“原来是看枫叶去了,我以为聂姑妈去了秋水宫呢,午睡前我从正殿出去时,无意中听见宁嬷嬷和贺公公说到‘秋水宫’‘未时’,以为是聂姑妈约了秋水宫。我还奇怪无缘无故的,聂姑妈身边的宁嬷嬷如何跟贺公公有约,想来是我听差了。”
贤妃面色一僵,转瞬恢复自然,神色如常地说道:“还不是太贪玩,本宫都懒得理会的,管她做什么,在宫里犯了事,本宫可不会保她的。”
贤妃现在有更重要的心事,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傅凌云捧着肚子说不太舒服,担心在宫里有人诟病皇帝欺负重臣女眷,傅凌云坚持回府看大夫,贤妃赶忙派了好几个宫女和太监一路把傅凌云护送回国公府。
大家都以为傅凌云在后娘手上吃了亏,身子骨是真的弱,却没想到傅凌云重生后坚持锻炼,加上方神医的调理,她的身体比一般妇人强壮得多。
聂姑妈本来看到傅凌云都快走到了,她正准备了一出好戏让傅凌云难堪,谁知傅凌云又溜了,她暗骂了句没出息。
生闷气的聂姑妈却没发现贤妃审视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
且不说贤妃在宫里疑神疑鬼,看着聂姑妈浑身都不对劲,傅凌云回府后,美美地吃了顿大餐,她苦着脸对剪秋说道:“唉,还是在自个儿家里好啊,吃得饱饭。”
正在她吃饱喝足的时候,安国公恰好提前回来了,扶傅凌云到外面秋千上坐着,他慢慢地晃着秋千,问道:“听说你今儿进宫,我找了个借口提前换岗,宫门口的太监说你已经出宫了,这才急急跑回来。聂姑妈也在宫里,可是聂姑妈给你气受了?”
傅凌云扬起头,芙蓉脸迎着阳光有种别样的美艳,笑道:“姑妈可气不到我,就是挤兑我几句,我又不是木头挨了挤兑不还口的。放心,没人能欺负你媳妇。”
安国公好笑地摇了摇头。
到晚上时,傅凌云遮遮掩掩地让剪秋给她膝盖上药,她可不想就此留下个老寒腿,一辈子受罪,尤其是怀孕期间,听人说怀孕期间受寒,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安国公一直觉得有事,他闯进温泉池时,把两个女人吓了一跳,安国公让剪秋出去:“我来伺候夫人,万一夫人滑进水里,你那小身板哪里能捞得起来。”
剪秋面红耳赤,左右为难。
傅凌云见瞒不住了,只好让剪秋出去。
安国公脱了衣服下水,走到傅凌云正面,看见她两条膝盖上的青紫,登时面色铁青,咬牙道:“都这样了,还瞒着我!”
傅凌云见他横眉冷对,模样凶狠,虽然这副样子还是很耐看,但她知道安国公是真的发怒了,她忙讨好地说道:“待一会儿擦些药就好了。”
安国公不理会,瞪着她问道:“是贤妃姑妈让你罚跪了?”
傅凌云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是皇上过来了,不知聂姑妈说了什么,皇上没叫起,贤妃姑妈倒是打圆场来着。好了,聂姑妈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她心里有气,撒出来就好了。下次我会小心,不会给她机会伤害我。”
聂姑妈的气撒出来了,傅凌云的气也撒出来了,她现在根本不会再当她是“教养”安国公兄妹五个三年的姑妈。
安国公眉头皱的更深,忽然搂住傅凌云,闷闷地说道:“凌云,都是我连累了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傅凌云点点头,其实安国公知道了也没什么,会更心疼她,但是她不希望安国公现在对皇帝心存怨愤,毕竟安国公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个“一人”是个能随时要人命的人,让男人在这种事上受挫,会严重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傅凌云很难过,但她不得不告诉安国公事实,一来,对安国公来说,贤妃这个亲人比皇帝是个更重要的存在,她不愿意看见安国公对所有的亲人绝望,一个聂姑妈已经够了,二来,安国公自个儿去查也能查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