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云思索半晌后,叹口气说道:“国公爷,这事原本是宫内的事,是皇家的丑闻,且牵扯着与北狄的和平,太子自然不敢声张,想悄没声息地处置了算了。”
安国公恍然,太子的确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便冷笑道:“哼,这北狄直接跟我安远大军对峙两岸,中间只不过隔条河,太子就没想过,两边动干戈,安远大军没有丝毫准备,那岂不是伸脖子给人砍?我倒要瞧瞧,太子什么时候对我说实话,是皇家丑闻重要,还是大齐的江山重要?”
傅凌云连忙安抚道:“国公爷小声些,咱们府里虽都是伺候的老人儿,可保不齐谁有个二心。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又不是一时一刻这副性子,何必动气呢。”
安国公这才气消了些,傅凌云又说道:“咱们既然跟了太子,少不得担待些。这事我还觉着蹊跷,可能另有隐情,我觉得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就看宫里能不能查个一二三出来。我倒是认为北狄没那么好说话,便是查出真相来了,让人偿命了,也不定能消了北狄皇帝的野心啊!”
安国公身子一凛,说道:“我气糊涂了,反倒没有你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这个良妃处处粗鲁,我也听闻了她的几件事,都是不靠谱的。北狄皇帝选了这样一个人物来大齐,想来用心良苦,是想送个搅祸精来,怕是料着良妃的性子早晚要出事的。这么说,北狄皇帝还真是蓄谋已久了,就等着一个开战的借口呢。”
北狄皇帝明显是想趁着死前打赢安远大军一仗。
如此一想,安国公就有些坐不住了,让傅凌云给他穿朝服,他要正式面见太子,国家大事刻不容缓。
傅凌云多想了些,一边给安国公穿朝服,一边说道:“再往前推想,怕是嘉圆公主的死也透着不寻常,恐是那北狄老皇帝故意纵容的结果!否则,嘉圆公主哪里就真得罪死了人!”
安国公面上罩上寒霜,北狄公主被人割了脑袋,这种死法远远惨烈于嘉圆公主的死,好歹嘉圆公主死时留的是全尸,正好给北狄一个开战的借口!
把安国公送出门,傅凌云望着他的背影还有句话没说,她在纸条上看到了太子妃的名字,虽然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跟太子妃毫无干系,但偏偏那么巧,皇贵妃醒来时刚好太子妃扶皇后回了中宫,而皇贵妃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竟然全都睡着了!
她相信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巧合都是人为的,所以,太子妃和皇后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在纵容皇贵妃。
这两个蠢女人目光短浅,看到的只是皇宠,只是大齐的皇位,可北狄公主的死会引起两国交战。傅凌云深深吸口气,难怪前世太子妃弄丢了大齐的半壁江山!
大齐若是跟前世一样放在太子妃手中,说不定到最后连南齐的半壁江山都保不住!
安国公见了太子,太子先是一喜,然后讪讪地说道:“安国公来了?”)
安国公凝重地点了点头:“嗯,臣来问问关于北狄使臣逃跑回国的事,还有外面的传言,这事闹不好要两国交战,希望太子如实相告,臣也能早些做准备。”
太子依旧讪讪的,搓了搓手,犹犹豫豫地说道:“孤本是早打算告诉安国公的,但想想没必要闹得你也寝食难安,便打算等抓到北狄使臣之后再悄悄告诉你。一来,这是宫里的丑闻,二来,太子妃是无辜的,但毕竟牵涉其中,孤素来知道你和太子妃有些不睦,怕你怀疑太子妃借机打击皇贵妃和三皇子,这才犹豫着没敢直言相告。”
竟然还有太子妃的事?太子不说,安国公压根不会怀疑到太子妃身上去,但此刻细细一琢磨,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对来,但当下不是说这些问题的时候。
“太子殿下如今欲要何为?”
安国公一句话问呆了太子,接着把夫妻俩刚才分析的结果告诉太子,请太子尽快拿个主意。a()
太子呆怔之后,急的在书房里转了两圈,说道:“这事得请示父皇,父皇跟北狄打交道多年,最是明白北狄的意图。”
安国公便没说什么了,只是心中嗤笑一声,一是笑皇帝已经不理朝政多年,哪里知道如今的北狄形势,他的心眼子大多都用在了女人身上和打击权臣上,二是,太子说的请示,恐怕请示皇帝是假,请示太子妃才是真。
安国公无奈,不动声色地出了东宫,直奔安国公府,回去后就和门客谋士们连夜商议,半夜里又叫来淳于家族的人,第二日,分派了任务的淳于子弟们便纷纷出京奔赴北方。
安国公揉着额头回到内院,傅凌云给他擦了把脸:“你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待会儿吃了早饭,出去转两圈再睡个回笼觉。反正这些日子你便是不上朝,也没什么。”
安国公冷不丁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吓了傅凌云一跳,她捂住脸颊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使坏!”
傅凌云心里焦急,暗暗嗔了两句。
正如安国公所料,五日后,八百里加急传信兵跑死了五匹千里马飞奔到京城,禀告说北狄大军袭扰边境,安远大军关闭城门,只打小股战役,请皇帝下令是否正式开战,因为他回来前北狄叫嚣若是五日内大齐不应战就会攻城。
朝堂上炸开了锅,但大多数文臣还是不同意应战的,认为打仗劳民伤财,不如和平解决好,有老臣提出再嫁个公主和亲,舍弃一个女人就能换得和平,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啊!但一干有气血的武将却嚷着要应战,不打就是弱了气势,只会更助长北狄嚣张的气焰。
安国公只冷笑着看着他们,不置一词,人家都已经亮出家伙要攻城了,竟然还不应战,他们是看到北狄是怎么“捞财害命”的才会害怕吗?
太子多次请示皇帝,但皇帝在宫里安慰皇贵妃,一时半刻都不敢离开,早把北狄公主啊北狄皇帝啊抛到后脑勺去了。
在他眼里,那北狄公主是死有余辜!
太子无法,只好拜托李贤德在皇帝面前漏个口风,李贤德倒是开口了,皇帝却让他传出话来,说道:“北狄皇帝底下强盛的部落都是他兄弟的部落,当年争夺皇位时便能互相不服,早生怨恨,不会真的为北狄皇帝做嫁衣帮忙攻打我大齐。你们争来争去没意义,这仗,打不起来!”
一干老臣听了之后气个仰倒,皇帝说的是二十年前的形势,现在岂能跟二十年前比?
与此同时,纸包不住火,皇贵妃杀了北狄公主良妃,导致北狄发怒开战的事不胫而走,大臣们不忙着商量是否开战了,而是跪在宫门口请求皇帝废了皇贵妃这个祸水红颜,有一部分人甚至提议把皇贵妃送到北狄给北狄皇帝赔罪!
逼宫的大臣们自然是皇后和太子妃安排的,安国公一瞧逼宫的是哪些人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了,于是,他更肯定皇贵妃杀北狄公主的事没那么简单,心中也更加恼火太子没有魄力,太子妃和皇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分不清孰轻孰重,是治死皇贵妃重要,还是边关战争重要?而太子,竟然真的任由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帝当然舍不得他的心肝肉皇贵妃,派出御林军守卫在宫门口,把带头闹事的两名大臣杀了,但流言越传越厉害,不少老百姓也自发地在宫门外要求治死皇贵妃。
安国公一边冷眼瞧着皇后和太子妃安排的闹剧,一边暗中调集粮草和部下,随时准备出征。
没过几天,传信兵再次进京,这次带来的是北狄攻城的消息,前方的城门已经遭遇两次强攻!北狄皇帝御驾亲征,亲自指挥攻城,没有提任何条件,就是要求两军开战,劝降,不投降就杀到京城来,为他女儿北狄公主良妃报仇!他坚定地认为北狄公主是无辜的。无论守城将领如何劝说,北狄皇帝都不听,只有一个要求,打!
朝野震惊,皇帝不得不出面,让安国公出征。
安国公点兵点将完了,拱手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粮草。
皇帝义正言辞地说道:“现在边关告急,安国公先去震慑,粮草随后就到,否则贻误军机,丢失城池,于战事不利啊,请安国公以边关为重!”
话外音便是,若是城池丢了,就是安国公拖延时间造成的。
安国公窝了一肚子气,但皇帝唯恐北狄攻破关隘,急急忙忙地就举行了誓师大会,送安国公出征。安国公无奈,带着门客谋士们以及自家征集的少量粮草出征,燕京城全程的老百姓守在街道两边送行,万人空巷。
傅凌云坐在马车里抱着淳于蘅一路跟随,泪眼朦胧每每忆及前世安国公出征后身上多出的伤痕,她的心就揪成一团。身为主帅是不需要亲自上战场的,但安国公一向身先士卒,为鼓励士气也会亲上战场。
这次安国公出征,傅凌云拜托了方神医祖孙俩照顾他,希望他能少受些伤,或者就算受伤了也能少吃些苦头。
送到十里长亭外,太子带着文武官员在长亭里为安国公践行,傅凌云远远地看着安国公和太子碰杯,喝了满满一盅酒。长亭里有宫中歌女抱着琵琶弹唱:
“君欲守土复开疆,血犹热,志四方。
我为君擦拭缨枪,为君批戎装。
君道莫笑醉沙场,看九州烽烟扬。
我唱战歌送君往,高唱。
听昨夜有戎狄,扣我雁门关,攀我十丈城墙。
看九州有烽火,江山千万里,烽火次第燃。
我高歌,送君行,掌中弓虽冷,鲜血犹是滚烫。
且为君倾此杯,愿君此行归来踏凯旋。
我梦君征战一月,君行一月梦君征战。
我梦君归来一年,君行一年梦君归来。
我梦君不还五年,君行五年君不还。
我梦已不在十年,十年梦不在。
闻说塞外雪花开,吹一夜行路难。
我织一片明月光,愿为君司南。
闻君跃马提缨枪,逐戎狄,酒一觞。
我将祝捷酒浅埋,待君共醉万场……”
歌声凄婉悲壮,傅凌云潸然落泪,将士们踏着歌声出发,她抬起头,看到安国公骑在高头大马上朝她的方向望来,傅凌云举起帕子朝空中挥了挥。
这时候号角声响起,安国公朝她勾唇一笑,那个笑容里盛满了阳光,充满了必胜的自信。傅凌云的心怦然而动,真正的安国公就是在战马上的安国公吧,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才是真正的安国公。
安国公不再回望,扭头抖动缰绳,高举红缨长枪,气势凛然地高喝:“出发!”便率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淳于蘅听到骑兵的马蹄声和步兵整齐划一的步子十分兴奋,扑腾着朝外看,韩嬷嬷差点抱不住他,笑着安慰傅凌云说道:“夫人,咱们蘅少爷这么高兴,将来也会跟咱们国公爷一样是个英雄!”
傅凌云破泣为笑,点了点淳于蘅的小鼻子,说道:“外面全是灰,你再扑腾就扑腾你一脸灰。”又对韩嬷嬷说道:“他才多大点儿,能懂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