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笑而不语,淳于蘅长得十分壮实,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他肯定比安国公更壮实。
突然,车厢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傅凌云扭头一瞧,原来是淳于嘉,她便打趣着笑道:“嘉妹哭什么?可是担心公冶宸?”
淳于嘉急的脸红,嘟哝道:“他又不在出征之列,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舍不得大哥而已。”
傅凌云扑嗤一笑,好歹是看着淳于嘉一时羞恼而忘了哭了,她勾了勾唇角,昨儿个晚上她特意交代了安国公要命人好好看着公冶宸,打仗可以,可不能再拼命到把命给弄丢了。
直到最后一个士卒的身影看不见了,傅凌云才吩咐马车回府。
之后的几日,傅凌云总是神色恹恹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太子妃招她去东宫说话,都被她以身子不适给推拒了。而且,淳于嘉来比以前懂事多了,三个兄弟都出征上战场,亲近的人只有傅凌云,想帮傅凌云分担家务,因此学管家格外认真,得闲了就逗着淳于蘅玩耍。
倒是傅老夫人听说了傅凌云生病,信以为真,过府探望,傅凌云解释很久才让傅老夫人相信她不是真病。
傅老夫人说道:“现在朝廷上吵翻了天,太子殿下忙的焦头烂额,千方百计地为安远大军争取粮草,三皇子把持着户部不松口,还妄想亲自送粮草呢!也有那不死心的老臣,天天叫喊着让皇帝杀了红颜祸水皇贵妃,唉,皇上这会儿倒是清醒明白了,说是北狄故意找茬,还扯出证据证明皇贵妃遭人陷害,真正杀北狄公主的是北狄公主的婢女……乱糟糟的,真正关心打仗的都上了战场了!”
言罢,傅老夫人又是深深叹息。
听到粮草的事,傅凌云猛地坐直身子,前世安国公虽然打了胜仗,但多数是险胜,正是因为粮草不济,深入草原的士兵们有不少是饿死的,只是朝廷爱面子才把这个事给压了下来,不许安国公外传。
不是没有粮草,而是粮草被皇贵妃的兄弟洪给扣着了罢了,皇帝却像不知道似的,一味纵容。思及那些无辜牺牲掉的人命,傅凌云真有种让皇帝不得好死的想法,皇帝有什么权力饿死那些无辜的士兵们?
为自个儿心中的狠戾惊了一下,傅凌云赶忙回过神来。
下午的时候送傅老夫人回府,傅凌云求见老侯爷,开口就说道:“皇上护着皇贵妃,不惜颠倒是非,嫁祸他人,恐怕为了给皇贵妃撑腰,还会让洪或者三皇子运送粮草。老侯爷知道洪和三皇子的贪婪,没有粮草,前方交战,后力不济,安远大军危矣!老侯爷能不能想想办法救一救安国公?”
老侯爷近日也在观望皇帝的态度,有点不相信皇帝能冒天子之大不讳明着护皇贵妃,但也想到了傅凌云说的这种可能,便兴味地问道:“安国公是我孙女婿,我当然是站在他这一边,你想怎么救他?”
傅凌云有些气恼,老侯爷明知故问嘛,摆明是在逗她玩,说道:“上次父亲和飞云打仗时,安国公劫粮草救济,老侯爷可以效仿啊,那洪就是个草包,对付他并不难。”
老侯爷郑重地说道:“不过,这次却不能完全效仿上次。上次洪运送粮草两次被劫,后来你大舅舅主动捐献粮草,这次若是也被劫,再由你大舅舅捐献,洪可能联想不到,三皇子和他的谋士们却不是吃素的,他很容易就联想到我们身上来了。若是找别人捐献,恐怕也不妥,没有像你大舅舅这样的稳妥的人。”
说着,老侯爷还把林家大舅舅夸了一通。
傅凌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禁讪讪的,说道:“是我思虑不周。老侯爷可有稳妥的法子?”
若是真查到林家、傅家和淳于家身上,对此时的安国公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傅凌云打了个寒颤,对朝廷上的事还是身在局中的老侯爷看得更明白。
老侯爷捋了捋胡须,眯起精光闪烁的眼睛说道:“若是我有法子,又怎会在此发愁。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法子的。”
傅凌云失落而返。
果然不出傅凌云所料,太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催促皇帝拿粮草出来。皇帝先是把北狄公主的婢女斩首示众,给她按上个栽赃嫁祸、陷害皇贵妃、杀害北狄公主良妃、挑起两国战事的帽子,又把良妃宫里的人全部处死,最后皇贵妃宫里的人也没逃过厄运,被秘密处死了。
皇后见皇贵妃整日恍恍惚惚的,便让叫嚣处死皇贵妃的大臣们松口了,皇帝这边顺着梯子下,让户部出粮草,洪是主要的押运官,三皇子随行监督。皇帝留下太子处理政事,他自个儿则盯着战况,除了上朝,皇贵妃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
傅凌云便和二老太爷商议,命淳于家族养的探子盯着三皇子的粮草,出了京城,那粮草翻第一座山的时候停留一晚上,夜间有蒙面人偷偷将粮草换成沙子,真正的粮草其实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而三皇子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随后老侯爷的人秘密把蒙面人换走的粮草又换成了沙子带走!
老侯爷还查到三皇子把“粮草”秘密带到离京畿不远的河北道一座大山里,那些蒙面人长期盘踞山中,是远近闻名的拦路劫匪,经过此处的商队需要交纳巨额的过路费。河北道的官府曾经剿匪,表面上剿灭山匪,实际上则与山匪沆瀣一气,在朝廷里立了功,每年都从山匪手中拿到不菲的“保护费”。
商队敢怒不敢言,剿匪也就不了了之,只能破财消灾。
老侯爷的人深入探查之后,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这座山里的山匪实际上全是兵丁!而且兵丁的数目远比表面上暴露出来的山匪数目多得多!老侯爷粗略估计,有十万之众。
老侯爷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三皇子蓄养十万精兵,是想造反?除了造反,他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而整个京畿大营的精兵也不过才十万而已,山中的十万兵显然是对抗京畿大营的。
傅凌云在帘子后面听了也是浑身僵硬,她有些难以置信,但前世太子登基后,三皇子能雄踞剑南道,没一点自个儿的兵力显然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她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既然他们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就表示已经有了三皇子的一个把柄在手。
老侯爷和信任的谋士们商议许久,暂且搁置三皇子蓄养私兵的事,当前的问题是如何把劫来的粮草送给安国公,但商议来商议去都没有周全的办法,只要三皇子在边关看到安国公的人吃得饱喝得好,肯定会怀疑到那批丢失的粮草上去。
傅凌云等到天黑也不见有个结果,她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先行回府,让老侯爷有了稳妥的良策再告诉她。
翌日,阳光难得明媚,太阳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很舒服,风也不大,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
韩嬷嬷一边晒太阳一边逗着淳于蘅,对剪秋和铃兰等人说道:“马上入冬了,难得有这好天气,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晒晒太阳,免得生了虫子。”
剪秋等人连忙应是,扁豆笑嘻嘻地说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韩嬷嬷老脸一红,说道:“就你们一个个小嘴儿甜!等你们到了我这年纪也就知道晒太阳的好处了,巴不得天天晒太阳,身上有个湿气、寒气、病气,经这太阳一晒都没了,浑身舒坦。”
丫鬟们哄笑着去库房指挥小丫鬟、婆子们小心搬东西。
苍耳管着傅凌云放嫁妆的库房钥匙,单独把傅凌云的嫁妆需要晒得搬出来放在一处空地晾晒,免得跟府里的公库的东西弄混了。
傅凌云劳累一天,一直睡到自然醒,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就看到院子里热火朝天,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她不禁也笑了起来,担心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还不如开开心心的,换个心情也能换个思路,也许有些难题也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么一想,她情不自禁地笑了,掐了一朵菊花递给淳于蘅,淳于蘅不懂得欣赏,闻着花香,直接掐了花瓣吃,这菊花瓣也是能吃的,只是一般人不吃它,因为味苦。
果然,淳于蘅吃了几瓣后连忙吐出来,委屈地望着娘亲。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像朵鲜嫩的菊花。
傅凌云大笑,扯了扯淳于蘅的脸。
韩嬷嬷无奈道:“夫人真是,还有着小孩子脾性哪!”
傅凌云则说道:“我又没让他吃,拿给他玩的罢了。蘅儿,是也不是?娘亲何曾说过让你吃菊花了?”
淳于蘅一扭头,挣开傅凌云捏他脸蛋的手,埋在韩嬷嬷的怀里,惹得傅凌云又笑了一回。
韩嬷嬷岔开话说道:“夫人自从去年进了门就没好好查过嫁妆,都是那几个丫鬟管的,老奴记得有好些首饰、布匹都没见过光,夫人就借这个机会瞧瞧,选出几样来,到了年底应酬多,总该戴些新鲜花样的首饰,穿些新衣裳。”
她朝铃兰、苍耳等人使眼色,丫鬟们连忙围上来,还打趣说要去瞧瞧给傅凌云搭配什么首饰好,把宴会上的谁谁谁给比下来。傅凌云哭笑不得,只能接受大家的好意去瞧了。
这一看,还真是有好多好料子都压了箱底,不翻就想不起来,铃兰等人又吵着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好看等等。
傅凌云盈盈笑着望着她们,正要捡几样布料赏给丫鬟们做衣服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嫁妆!她的嫁妆曾经人人称羡,还在江南买了田产,若是全部捐出来,凑出来的银子和粮食虽然不够整个安远大军的粮草,但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她得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全部的粮草问题。
丫鬟们本来高高兴兴的,见傅凌云忽然急躁地走来走去,一个个愣住了,扁豆正要出声,剪秋连忙把食指竖在嘴上,拉了大家出来,轻声说道:“夫人在思考问题呢,当是到了紧要关头,咱们不要打搅夫人。”
扁豆点了点头,剪秋把铃兰和苍耳留下照看傅凌云,别磕着碰着,带上扶郎和扁豆去了别的库房收拾。
傅凌云想了半晌终于有了主意,当即就叫人备马车到定南侯府和老侯爷、定南侯商议,老侯爷又完善了她的计划,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定南侯欣慰地看着傅凌云说道:“凌丫头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难为你能想出这么个刁钻的法子来,想来三皇子那里是不会有怀疑的。”
老侯爷捋捋胡须,看起来慈祥极了,说道:“主要是凌丫头深明大义,若是目光短浅的普通妇人,哪里能想到这个法子来。便是没有这笔粮草,凌丫头也会想出捐嫁妆的主意来吧?”
傅凌云窘迫地说道:“今儿碰上丫鬟们晒嫁妆罢了。”
老侯爷和定南侯哈哈大笑。
办法虽然有了,但是还是得等机会,不是说捐就捐的,毕竟三皇子那边的粮草问题还没暴露出来,她这么没头没脑地把嫁妆捐出去,只会惹人怀疑,不过傅凌云的心到底是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