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将那些苦涩得令人想哭的药尽数喝尽,吃完晏南殊着人送来的一切补膳。

    春还在等着我去救她。

    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在我最为失意落魄之时,是春留在我的身边,给我最为结实的怀抱——温暖而又安稳。

    尽管那时的她不过是为王德胜所迫,可她的确真心待我。

    半分虚假也无。

    我孟亭西一生罪孽太深,害死了太多的人,无论有意无意,他们终归是因我而死。

    所以我更不能将春的性命视为无谓,我要她好好的,带着孟亭西这辈子仅存的那一点儿善意,活出一个绚烂春意。

    混混度日中,三个月已经过去,我微微张口,下颚的痛楚消散了不少。

    皇家的药材一向极好,我额上颈部的伤痕祛了许多,可到底还是有些印记的,就像我与晏南殊之间的隔阂,即便我们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但它就在那里,生生隔开了我们两个。

    下了朝,晏南殊如常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他爱极了这般,因为这样,我时常得见他眼中涌现出的溺水温柔,那曾经让我无限眷恋沉沦的神情。

    可我深深知道,他不过拿我当作了一个盛装宁故容貌的容器。

    “如今,可是能将春放了出来?”等他看完,我才能轻声问着。

    瞧,在他面前,我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尊严的人。

    曾经许下的一个个誓言——要亲手取下他性命,在他跟前用着我最为骄傲的姿态去狠狠嘲笑他的错误,都在他至高无上的权利下臣服。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竟是如此的美好。

    那个位置,曾让我倨傲地嫁进晏家,此刻,也让我如烂泥一般屈服在晏南殊的铁腕之下。

    晏南殊微微一愣,旋即恢复了一个真龙天子该有的漠然神情:“你将王德胜的人看得这样重?”

    我不置可否。

    看重春的性命,与她是否是王德胜的人无关。

    就像他爱宁故,与顶着这张脸的人究竟是谁全然无关一般。

    晏南殊终于还是无言以对,承受着我的冷漠,他便用更为无情的行动来报复着我。

    他带着我前往慎刑司。

    大门甫一打开,一股子沉闷潮湿的气味儿迅速涌进人的鼻端,令人作呕。

    我忍不住俯下身,扶着门框,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起来,可最终,也只有一滩酸水落在门槛上。

    晏南殊毫无耐心,冷声讽刺道:“你不是看重她么?怎么,还没见到人就这样了?”

    言已,不容分说地拉住我的手腕,一路拽了进去。

    “晏南殊,你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样高傲又残忍?

    难道,就因我的一时错误,就要活该承受着他的无尽折辱?

    只是我这样一次次的质问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下一刻,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惊骇住了——

    春坐在一把椅子上,四肢自由安放着,头顶却被固定在一个坚硬木板中间的圆洞内,不能动弹。

    她的头顶上,高高悬挂着一个木桶,桶内间隔一段时间便会滴落一滴水来,恰中她的发顶。

    春原本浓密乌黑的青丝悉数落在了她的脚边,头皮一块块脱离了天灵盖,露出白花花的颅骨,甚至依稀可见粉嫩嫩的脑组织……

    这样刀剑不加身的刑罚,看似宽宥,却又残忍无比。

    那是——滴水刑。

    似是听闻响动,她倏然睁开眼,见是我,眸子里一闪过儿莫名情绪,随之便是空洞嘶哑的干吼。

    “贵人救奴婢,救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