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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
仿佛是一夜之间,曲江上那层厚实的冰面便利落的解了冻,两岸上的桃林便开得泼泼洒洒,姹紫嫣红。
真是一派好春光。
许含章并没有去湖边踏青游玩的心情,只郁郁的靠在酒肆二楼的栏杆旁,微微叹气。
自从成了亲,她便一直都很烦躁,很苦闷。
原因嘛……因为已经成了亲,自然就该和凌准熟悉了。
虽说这句话的顺序有点儿颠倒,但在成亲前,两人正儿八经的独处的时间那叫一个少得可怜,只有成亲后,她才算是和他正式相处了,朝夕相对,继而才开始了解和熟悉对方的一切。
岂料一熟悉,就让她整个人变得很烦躁,很苦闷。
之前,她只知道他是正直、热血、善良、诚实、忠厚、木讷的老好人,真君子,但这一熟悉,她才晓得他是无耻、下流、猥琐、没脸没皮的登徒子,而所谓的热血,咳咳……也太容易热血上头了,几乎要把她的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你知道吗?临行前,我曾跟二叔说过,自己做梦都想去瞧瞧你出生的地方,想走上你曾经走过的路,看看你曾经看过的风景,猜着你赌气时喜欢躲到哪棵大树后哭鼻子。原以为只是一场空想,如今,却真能如愿了。”
曾经,他是如此正经而厚道的人,对她说着如此真诚而煽情的话,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别!你别过来了!我、我给你说,我小时候最爱吃桃花糕了,你要不要出去买点回来?你不是想了解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么,现下这么好的时机,你莫要辜负了才是!”
如今,他无视她的惊惶,逮着空就一门心思的轻薄她,“买买买!一会儿就去!不过,我觉得如今的你,也很值得我‘深入’了解的。”
“停!你不是应该了解我爱吃什么,爱听什么,爱看什么,爱买什么吗?快把手拿开!”
她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正襟危坐道。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了解过了。”
他配合着她的神情,板着脸,肃容答道:“你爱吃我亲手煮的东西,爱听我亲口说的话,爱看我在院子里练刀的模样,爱买我用得着的东西。是吧?”
是你个头!
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也真是奇葩了!
“你、你……”
许含章被他给气到了,正想要指责两句,冷不丁就被他更为无耻的嘴脸震住了。
“许二,你生气了是么?那快打我啊,快骂我啊!打是亲来骂是爱,一天不打不自在。”
他突然冲她挤了挤眼,嬉皮笑脸道。
这是什么鬼?
居然还挺顺口的?!
另外,他真的没有被郑元郎那货附体么?
“妖孽,滚!”
她只得气急败坏的扯过了一张符纸,贴在他的额头上。
……
……
他成亲前后的反差,已经让她郁闷到连话都不想说了。
而他在人前人后的反差,更是让她直接憋出了内伤。
不论什么场合,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只要有其他人在,他定会摆出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冰清玉洁,不可亵玩,就连他的手肘不小心让卖菜的大婶儿蹭到了,他都会含羞带怯、扭扭捏捏老半天,好似一个纯情的少女,让知晓他禽兽面目的她几欲作呕。
算了,还是别想这些糟心事了。
于是她低下头,认认真真的往大街上望去,想要好好的欣赏一下那些或英挺或清秀或儒雅的少年郎,洗洗眼睛。
想法是美好的。
现实,是她的眼睛又被荼毒了。
只见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也晃到了这条街上,他神色冷峻,眉头微皱,腰间佩把刀,走起路来身姿极为挺拔,乍看之下,还挺人模狗样的。
仿佛是跟她心有灵犀,那家伙立刻也抬头往楼上看过来,正好同她来了个四目相对,想躲都躲不掉。
因着有正经事在身,他没有进酒肆来寻她,只无比骚包的一笑,无声的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
“……”
她读懂他的唇语,登时勃然大怒,扭头就往雅间里去,不再回头看他。
他说的是,“有人。”
短短的两个字,看似稀松平常,于她而言却是一段长长的阴影。
“有人!”
起初,这两个字是她常用的。
那时两人刚定下了婚期,为着避嫌,便不好在成亲前频繁见面了,可情到浓时,又怎能忍住那么久都看不到对方一眼呢?
因此,他们便采取了偷偷摸摸的法子,每一次见面都要心惊肉跳的提防着周围是否有人,会不会被谁发现了,拉个小手都要先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一番。一到了人多的地方,立刻就保持数丈远的距离,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有人!”
然后,他刚壮着胆子去搭她的肩,就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缩回了手。
“有人!”
他刚想趁着她侧头的间隙凑上去偷亲,又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闪了舌头。
“有人!”
“有人!”
“有人有人有人!”
好不容易才出来见着了面,每每都被这俩字搅得全无旖旎的氛围可言。且明明是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一对儿,偏生搞得像奸夫一样见不得光,让凌准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后来,他无意中发现了其中的乐趣,立刻就不抱怨了。
“有人!
再后来,每当她稍稍放下了悬起的一颗心,刚有了兴致,想和他谈谈风花雪月,聊聊漫漫人生时,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懵了。
喊完以后,他便好整以暇的欣赏她有若惊弓之鸟的样子。
“没骗你,这回真有人!”
诈她的次数多了,她就彻底恼了,再也不肯信他。
“有人啊?真的?”
她非但不信,还挑衅的冲他一笑,接着就对他动手动脚起来,“既然有人来了,那冰清玉洁的你怎么不大喊非礼呀?喊啊!”
“非礼!”
谁知……他当真喊了。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她僵硬的转过头,赫然发现他爹就站在三尺开外的地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的互动。
“哈哈,啊哈哈哈!”
等他爹走了以后,他便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哪还有一丝平日里的冷峻气质?
一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许含章就愈发烦躁了。
“许娘子,你的账已经有人替你结了。”
她索性走下楼去,刚要掏出钱袋付账,就被掌柜的笑眯眯拦住,说道。
“哦。”
她面无表情的应了声,转身离去。
替她结账的,除了那家伙,还能有谁?
真烦!
他总喜欢自作主张,大包大揽!
譬如成亲不到两个月,他就急吼吼的带她搬出了医馆,把他老爹和妹子都变成了孤家寡人不说,还美名其曰为不想让她身边有个恶公公和凶姑子压着,让她的生活质量受到影响。
呸!
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满足他某些不可描述的心思!
他倒是顺心了,如意了,她就惨了!
也不知街坊四邻会怎么看待她——白日宣淫的小蹄子,撺掇丈夫分家的恶婆娘,孤立小姑的毒嫂子?
他怎么就不晓得为她的形象多顾虑一下呢?
还有,他越来越喜欢出尔反尔了。
譬如他曾经大义凛然的表示绝不接受崔异的施恩,一定要自力更生养活她,可刚成亲没多久,他就乐颠颠的接受了崔异的安排,去混了个从六品的官职来当,且心安理得的拿着俸禄,丝毫没有害臊的意思。
不止如此,他和崔异的关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不时就在一块儿喝个小酒赏个月,谈笑风生,惺惺相惜,一度让她怀疑他俩是不是瞒着自己悄悄的勾搭上了。
而他和郑元郎的关系,反倒不如以前亲近了,且不怎么喜欢她和郑元郎走得太近,老是跟防贼似的防着她和对方见面,她稍一质疑,他就会哼哼唧唧、含含糊糊好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外,他有点神经质。
每次上桌吃饭时,他都不去看盘子里的菜,总喜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因此屡屡挑错菜,稀里糊涂的把生姜和麻椒往嘴里送,然后再一脸苦相的吐出来。
他也有点莫名其妙。
天一下雨,他便不准她打伞,硬逼着她把他的外袍往她头上遮,然后背着她在雨里疯跑,把她弄得好像个疯婆子。
太阳一出来,他又逼着她打伞,说是怕日头把她晒蔫了。
她又不是长在地里的蔬菜,哪那么容易就蔫了?
真是莫名其妙!
此外,他特别喜欢干涉她的爱好。
每当她静下心来,想要看看书,作作画,他就不由分说的凑过来,非得和她一起挤在一张矮凳上,直到把她挤得连半边地盘都保不住了,只能往他腿上坐,他才肯心满意足的消停。
他还总爱把她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二傻子。
洗漱时,他急着去给她倒热水;出门前,他急着去给她说路线;睡觉时,他急着去给她盖被子掖被角;醒来时,他急着去给她找罗袜和绣鞋。
这些芝麻大的小事,她明明都可以自己做的,可他就是不放心,觉得她做不好,非得揣着一腔好似要篡位夺权的热情,急吼吼和她抢,和她争。
真是让人烦躁!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呢?
“唉……”
她曾试着找自己的小姑子抱怨。
“你确定,这是在跟我诉苦?”
凌端的表情很是扭曲。
“唉!”
她也试着找卢氏倾诉过。
“你这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卢氏的表情很是无语。
“一边儿去!我不想听!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听!”
在屡遭打击后,她便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崔异,岂料还没开口,就被他拎着领子,不耐烦的丢出去,“没事就别成天往娘家跑,像话么?”
连他都嫌弃她了。
许含章越想越觉得心酸,只得倍感受挫的回到了狼窝。
“小娘子,我看你心思郁结,胸闷不畅,很需要我来帮你治一治。”
狼窝里的那人已忙完了正事,今日比她早一步回到家,在刚移栽过来的槐树旁支了张躺椅,正懒洋洋的躺着,右爪一伸,朝她挥了挥,极不正经的说道。
“滚滚滚!”
她嘴上是这样说的,脚下却不听使唤的迈过去,佯怒道:“给你说了多少次,宅子里种槐树对风水不好,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还说,槐树是招鬼的。”
那人笑了笑,一本正经的答:“所以,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招个女鬼来谈心罢了。”
“你敢!”
“我怎么就不敢了?对了,你可一定要大度,要容忍,要有正室的样子,万不可拈酸吃醋,把人给弄得灰飞烟灭了。”
“要灭也先灭你。”
“哟,你年纪轻轻的就想守寡了?”
“怎么可能?你没了,我还可以另嫁啊,再养十个八个相好的……”
“你敢!”
“我怎么就不敢了?”
春日。
春生日暖。
四目相对,笑语盈盈。
这样的日子,有吵闹,有烦躁,确是让她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不过……
最好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永远。
都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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