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一纸契约。
从签下那一刻起承诺至死不分离。
但这只是理想状况,或者最绝望的情况。
而她是主动选择并进入这场婚姻,为了更名正言顺地接手那个男人的一切。
不过自从那个男人死而复生后,她的计划就出了一点偏差。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罗曼回答完武莲的问题,便扭头命令恋将武莲带下去:“好好看住她,如果有人来救她或者她企图逃跑,你就杀了她,不必向我请示。”
“是。”恋领命地点头。
走廊上的人转眼清空,罗曼独自走到顶楼的花房,现在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倾泻而下,落向绿意盎然的温室植物。繁茂的枝叶掩不住她窈窕的身影,至少走进花房的男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我猜你就在这。”一身西服笔挺的男人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植物比人温驯多了。”她轻抚着身侧的叶子,看不出喜怒地低语。
“可植物没有感情,人有感情。”男人笑着执起她握住叶子的柔荑,放到唇边摩挲着,“我们的‘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
“你的眼睛还好吗?”她转过身望入男人幽深的绿眸,“别太勉强自己。”
“不勉强。”男人恍若没事人一般地回道,“我还能看见你。”
“黄翟。”她忽然喊了他的本名,“如果你反悔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留你一个人面对他们么?”黄翟松开罗曼的手,长指伸向她精致的容颜,然而在触碰到她的肌肤前他又停下了动作,“你知道我的答案,别连我也要试探。”
“我不是试探你。”罗曼绕过黄翟走向花房里藤条编织的长椅,微微撩起裙摆地坐下。长椅透出的凉意,扫去了花房里的一丝燥热,她叹息一声地往后靠了靠,仰视着头顶上方交叠的树叶,“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错误判断使你陷入不利的局面。”
“什么错误判断?”听到她难得认错,黄翟颇为玩味地挑了挑眉,“是指派人杀了罗毅,还是指亲手杀了……”
“都不是。”罗曼摇了摇头打断黄翟的话,“我后悔没在刚认识‘林博’的时候就杀了他。”
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打乱了她的步骤。
“‘林博’他到底和你有什么仇?”黄翟的问题,武莲也问过。
“血海深仇?嗯,血海深仇。”她自问自答道。
“那个‘林博’今天若是敢来,我就替你杀了他。”黄翟收起笑容,绿眸里掠过杀意。
罗曼看了一眼黄翟,寡淡的嗓音里流露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若他杀不死呢?”
“怎么可能。”黄翟不以为然,“这世界上还有杀不死的人?”
“谁知道呢。”她依然不打算告诉黄翟,林博就是阎非天。
这个秘密或许比阎非天已经死了还叫人难以置信。
“大小姐是在担忧?”黄翟注视着阖上双眸仰靠长椅的罗曼,她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他只看见那双美眸闪着诡谲又艳丽的潋光。
“我没在担忧。”她环抱住自己纤细的胳膊,是的,她非但没有担忧,相反,光想到自己能瞧见阎非天一遍又一遍坠入地狱,她便全身发烫,兴奋得轻颤起来。
她果然无药可救,不知悔改。
“大统领、大小姐,卯兔的人来了。”仆人恭敬地站在花房门口向黄翟与罗曼通报。
“知道了。”罗曼遣退了仆人,然后转向黄翟,“麻烦我们的‘大统领’去接见了。”
“不麻烦。”黄翟微微一笑,“我乐意至极。”
通天塔的会议厅面朝西面,从正午直至落日,这里都被炙热的光焰照耀着。
步入会议厅的黄翟出于本能觉察出一股不寻常的威压感。此时的会议厅坐着一个人,站着两个人。坐着的那一位一定是卯兔的头目茂先生,而他身后站着的两名戴着硬沿帽,身穿黑西装的男子应该就是他带的保镖。
因为他们背对着窗,窗外的光线又太过明亮,黄翟一时间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大统领’,下午好。”伴随着冷漠又陌生的话音,会议厅的门毫无预警地在黄翟背后重重关上。
那名主动招呼他的“保镖”,蓦地摘下头顶的帽子朝他一掷。
下意识侧身的黄翟,在避开帽子的同时迅速甩出袖子里的飞刀,“咻”地射向对方的面门。
金属碰撞而发出的脆响回荡在半空中。
飞刀被更大的力道截成两段掉落向地毯。
另一名“保镖”握着枪精准无误地射中飞刀。
很清楚自己对手不止一人的黄翟几乎在射出飞刀的瞬间掏出枪。
握枪的“保镖”像预料到他的下一步行动般未曾有丝毫犹豫地调转枪口。
就在两个人即将扣下扳机之际,一道突如其来的刺眼反光照射向黄翟的双眸。
“砰!”
“砰!”
子弹擦过对方的帽沿撞向会议厅的防弹玻璃,而他拿枪的那只手却在一阵剧痛中淌下血色的红珠。
“真是不错的枪法和配合。”终于看清这两位“保镖”的长相,黄翟微微错愕之后轻笑出声,“林少爷,还有秦先生。”
即使打掉了黄翟手中的枪,阎非天仍没有大意地拿枪指着他。
秦守收起小小的镜子走到阎非天身边,方才正是他用这面镜子反射着太阳光干扰了黄翟。
“你们可真有勇气。”黄翟看了看阎非天与秦守,又望向仍坐在位子上的卯兔头目,“茂屠,是你把他们两个带进来的?”
“没错。”茂屠干脆地承认,并纠正黄翟,“准确的讲,是我和他们一起进来的。”
“你这是背叛通天塔,背叛我了?”黄翟摆出大统领的威严,然而茂屠并不买账。
他站起身,猛地一捶桌子:“我宣誓效忠的是大统领阎非天,不是你这个冒牌货!”
“居然说我是冒牌货,呵。”不正经的笑容从黄翟脸上消失,充满寒意的绿眸扫视了一圈阎非天他们,宛如宣判死刑地开口,“看来你们都活腻了。”
入夜的通天塔被一片暖洋洋的灯海包围。
如云的宾客聚集在极尽奢华的宴会厅,一桌桌山珍海味、一瓶瓶美酒佳酿在迷离灯光的映衬下愈显诱人,今天的婚宴像极了他登上大统领宝座那一晚的宴会。
唯一的差别是宴会厅中央铺了一条红毯。
鲜艳的红色犹如他此刻脸颊上沾染的血花。
当然染血的地方不只有一处,只不过因为他穿着纯黑色的西装,即使粘上血,也不过是像滴了墨汁般变得更深。
镇定自若地穿过人群往前走,他的脑海中却不停闪现着会议厅里发生的一幕幕画面。
隔音效果极佳的会议室仿佛与世独立,飞溅的日光灯碎片,被秦守降下的窗帘阻挡了窗外的光线。霎时陷入昏暗的室内,只能听见枪声、肉搏声。
黄翟不亏是专业杀手,在确定要杀掉他们这一点以后,他的一招一式皆诠释着极快极简这四个字。
面对用袖剑急速逼近并刺向自己的黄翟,根本来不及举枪射击的阎非天果断地下低身子,抽出靴子上绑着的匕首狠狠扎向黄翟的小腿。而黄翟恍若不痒不痛地转过上半身,锋利的刀锋直扫阎非天的脖颈。
刀刃只差一寸便能割开颈动脉,阎非天却不躲不闪地快速举枪在极近的距离扣动扳机——…
结果他没有死,黄翟也没死。
袖剑沾着他的血与黄翟的血掉向地毯。
“为什么不杀我?”黄翟盯着他问。那一枪明明可以往脑袋上崩,但他选择朝肩膀射击。
阎非天用一记肘击代替了回答。
擦了擦脸颊上的血,他利落地站直身子,目光幽暗地俯视着倒地的黄翟。
为什么不杀他?
因为面对那一张与前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怎么下手?
若要他亲眼目睹一遍自己的死状,多残忍。
“解开门锁吧。”门边的秦守通过耳朵上戴的通讯器,和远程操控会议厅智能门锁的博士少女沟通,“我们控制住‘阎非天’了。”
“收到。”
身在林海报业所在的大厦的博士少女揉揉另一只没戴通讯器的耳朵,正在装潢的办公区到了夜里终于清静了些。
白天补完眠的海棠也在,她摆弄着原来阎非天用过的望远镜,看了一眼大厦对面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早早关灯的阎氏大楼。
“上边斗得你死我活的结果,不过是让普通人早点下班而已。”海棠颇为感慨地收回视线望向坐在三个显示器屏幕前“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博士少女,“林博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假的‘阎非天’暂时失去行动力了,秦先生去救武莲小姐了,卯兔的茂先生在调集部下,而林少爷……”汇报到这儿的博士少女忽地顿住,因为监控器镜头里的阎非天径直走向层层人墙之上的新娘。
她不是没想过他会来。
“抱歉,我来晚了。”
旁若无人地踩着红毯走到她的身前,他从裤袋里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红色丝绒盒子。
“送给你的‘新婚’礼物。”阎非天将盒子递向罗曼,后者处变不惊地接过盒子,打开。
一块碎了的手表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这个人怎么送一块碎了的手表?”
“太奇怪了,来找茬的?”
“他脸上沾的该不会是血吧?”
无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阎非天紧紧盯住表情微变的罗曼,故意问道:“眼熟吗,罗小姐?”
“你还是找到了。”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懂的话说。
“是的,不仅找到了,我还带‘他’来了。”阎非天微微勾唇,黑眸里映照出罗曼不再平静的脸孔。
“你想做什么?”
“给你的婚礼送一个‘新郎’。”
伴随着阎非天的话音,宴会厅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各位让一让。”
钱韶华一面指挥着手下们抬着一口白色棺材,一面大摇大摆地走进宾客如云的宴会厅。
“酉鸡寨主疯了吗?”
“他居然叫人抬了口棺材过来!”
“棺材里躺着人?是谁?”
面对这诡异的情景,众人们再也忍不住地议论纷纷。
棺材被抬到了阎非天与罗曼面前,“咚”地放下。
“不好意思来晚了。”钱韶华优雅地弯腰行了个礼,“路上挡着我的小喽啰可真不少,收拾掉他们花费了点时间。”
钱韶华说完抬起头,朝着宴会厅里的监控摄像头送去了一个飞吻。
监控屏幕前的海棠尴尬地轻咳一声。不过博士少女倒没什么反应,因为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两块屏幕。
有效地利用原本安插的后门程序掌控通天塔的整个系统,除了解除防卫炮塔的警戒外,就是将塔内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为己所用。
“九点钟方向有批小队向你们过来了。”
“停车场东北角埋伏着狙击手。”
通过监控探头观察着分头行动的两拨人马,博士少女巨细无遗地向杨舒与马腾飞的手下报告着敌人的位置。还有——“秦先生,武莲小姐在你左边的房间。房间里没装监控,你自己小心点。”
从通讯器里接收到博士少女的情报,秦守朝头顶上方的摄像头竖起大拇指表示知道。
为了不惊扰到房间内的人,秦守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紧闭的房门,侧贴着墙掏出装了消声器的枪。
握住门把手的秦守轻吁一口气,接着拉开门朝屋内举起枪。
迈进空荡荡的房间,率先印入秦守眼帘是一张布艺沙发和落满灰的茶几,以及沙发旁东倒西歪躺靠着的小陆与保镖们。
秦守走近小陆,弯腰摇醒了他。
“秦先生……”小陆睁开眼睛,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救你们的。”秦守说着环顾四周,意外地没有看见武莲的身影,于是他立马告诉通讯器另一头的博士少女,“博士,堂主大人不在这间屋子。”
“诶?不在吗?”博士少女的声音流露出诧异,“我明明从摄像头里看见她被人搬进这间屋子……”
秦守不认为博士少女看错了,所以他又在房间里四处走动。
这时,房间内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书架引起秦守的注意。
茶几上落着灰,证明这间房间很少被使用,但书架底部散落成弧形的灰尘却显示着书架被挪动过,且挪动时间不久。秦守试着推了推书架,发现它竟有些松动。
难不成这是一道密门?
秦守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有一本书外表相较其他书来得干净。
直觉令秦守抽出了那本书,紧接着“轰隆”一声,书架果真如秦守推测的那般从中间分开,一条黑漆漆的密道展示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