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
马腾飞第一个戳着拐杖提出了异议。
“我不可能承认你是我们的新统领，更绝无可能效忠你。”
“我也一样。”钱韶华举了举手，“要我认你当新统领，你不如直接砍下我的头。”
杨舒同样站了出来：“像你这样六亲不认的无情之人，不配得到我的信服。”
听完几个头目的表态，罗曼不气不恼地淡淡道：“哦，是吗。”
当罗曼说完这句话时，阎非天便敏锐地觉察出四周有些宾客的神色不对劲，其中一个宾客还把手伸进了上衣兜。于是阎非天立马出声提醒众人：“趴下！”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枪声、玻璃破碎声和人群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片混乱中，阎非天看见马腾飞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钱韶华虽然掏出了枪，但胳膊也挂了彩。而杨舒已经被几名宾客打扮的人拿枪指着头。
站在阎非天身旁的罗曼神情冷漠地看着宴会厅里逃窜的众人，在快到大门口时被突然合上的大门拦住了去路。
“怎么回事！”控制着通天塔防御系统的博士少女愣愣地盯着突然变黑的屏幕。
“出什么事了？”不明就里的海棠看了看屏幕，又望向面露焦急的博士少女。
“和通天塔的防卫系统被物理断开了。”博士少女咬咬牙，“必须手动重新启动才行。”
“我给钱韶华打电话。”海棠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钱韶华的号码。
“嘟——嘟——嘟——”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听，这一点也不像那个秒接电话的他。海棠有些担心起通天塔那边的状况。
“我这边也联系不上林少爷，信号大概被屏蔽了。”呼叫不到阎非天，博士少女只好转换目标，“秦守，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听到请回答。”
过了三秒，通讯器另一头终于有了回应。
“我是秦守，能听到。”
宴会厅的大门被罗曼安插在宾客中的属下关上并锁住，这样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各位来宾请冷静。”罗曼接过部下递来的话筒，清了清嗓子道，“只要大家好好配合我，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罗曼！你难道想杀了所有反对你的人？”尽管被枪指着头，杨舒仍旧毫不畏惧地瞪视着罗曼。
“杨舒我一直很钦佩你将未羊起死回生。不过呢，你有你的做事风格，我也有我的，虽然我不想那么残忍，但如果你们实在难以沟通，那我只能采取强硬手段。”罗曼用一副“深表遗憾”的模样开口道，“要怪就怪我身边这位‘林先生’，把不该说的事都告诉了你们。”
“你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些的？”阎非天盯住浅笑盈盈的罗曼，后者扔掉话筒贴近他的耳边轻语。
“从你救走那位博士开始，我就知道了她在系统里植入了后门程序。”
“然后你装作不知道我在背地里的动作？”
“没错，这样才能引你们出来一网打尽。”她抬起手轻抚着他冷硬的脸颊，“不枉费我隐忍这么久。”
“但会议室里那个冒牌货显然不晓得你的计划。”她竟然连自己的心腹都可以出卖。
“黄翟他啊其实是一个好人。我很感谢他的牺牲，让你能这么乖乖将‘证据’都送到我面前。”罗曼看了一眼棺材，又望向轮椅上哭泣的阎释天，“可怜的阎释天，他这样傻乎乎活着还不如死了。”
罗曼说着又看向阎非天，故意激怒他一般地提议：“不如我送他解脱吧？”
“那你就先对我动手。”阎非天挡在罗曼与阎释天之间，“别告诉我你舍不得杀我。”
“拖延时间没有用。”罗曼把之前阎非天说过的话还给他，“防卫系统已经被我的人手动关闭了，那些闯进来的人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走向死亡。”
“你的目的就是想做新的大统领？”明明情况陷入不利，但阎非天却丝毫未表现出慌张，甚至还能问她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在虚张声势还是早有准备？罗曼难免怀疑阎非天的镇定是不是另有图谋。
“对，我想做新的大统领。”既然猜不透阎非天的意图，罗曼索性顺着阎非天的话承认，“无论是十二众还是冬都，我都要。”
“真是贪心的女人。”阎非天蓦地揽住罗曼的腰，问得暧昧又危险，“那你要我么？”
阎非天的话音刚落，数个黑洞洞的枪口便指向他的脑门。
被他搂在怀里的罗曼微微后仰，笑靥如花地望着阎非天：“我现在若要取你命简直易如反掌。”
听到罗曼自信满满的话，阎非天非但不慌，反而勾起唇角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同一时刻，对楼上宴会厅发生了什么事还一无所知的秦守、武莲和小陆一行人正一边与冲出来的守卫交战，一边朝通天塔防卫系统的主控室慢慢推进。
“武莲小姐担心！”小陆按下武莲的头，避免她被乱窜的流弹射中。
“谢谢。”武莲对着小陆小声道谢，后者只是摇摇头便又投入战斗中。
一番激烈的交火后，双方都伤得不轻。这时在武莲身旁的保镖刚探出身子射击便毫无预警地中弹倒下。
“低头！前面有狙击手！”当即反应过来的秦守大声警告周围的同伴。
“砰！”
又一个来不及躲避的保镖轰然倒地。
眼睁睁望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而自己却被小陆和秦守护得好好，武莲心中充满愧疚与愤怒地咬紧牙关。
“秦先生，我们怎么办？”小陆背靠着墙壁询问神情同样凝重的秦守，少爷那边需要他们解救，可他们连自己的困境都解不了。
秦守望向正前方，他们现在位于“工”字型走廊的右下方，主控室就在正前方也就是这条回廊的左下方。而狙击手的位置在上方。只要他们探出身子，或者试图穿过交叉口冲到对面，对方一定会开枪。
“小陆。”秦守忽然喊了小陆的名字，“等会儿就拜托你带着堂主冲过去。”
“秦守！”见秦守从另一位保镖的身旁拽起那名叫“恋”的少女，意识到秦守要冒险的武莲想也没想地拉住他的衣角。
但秦守坚决地挣脱开武莲的手，他挟持着从昏迷中被摇醒的恋，朝狙击手方向进行射击。趁对方犹豫或者射击自己的空档，小陆再带着武莲从秦守身后直奔主控室。这就是秦守的计划！
短短的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每个人的动作皆被放慢了一般。
武莲毅然决然地奔向秦守，秦守射出的子弹朝着狙击手在的方向而去，从狙击□□口里射出的子弹也朝他们直飞而来……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倒下的那个人是谁。
尽管不像楼下那样硝烟四起，但宴会厅的气氛更紧绷，好似暴风雨前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什么意思？”听出阎非天话中有话的罗曼警觉地注视着他。
“要想让一个人露出破绽的最快方法就是使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阎非天松开罗曼，他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后又收回视线锁定她，“你的底牌都亮出来了？下面该我了吧。”
就在罗曼疑惑之际，她放在餐架旁的捧花“砰”地一声犹如烟花燃爆，掀翻一桌的美味佳肴。
人群又是一阵慌乱，罗曼的人正欲开枪制止惊沸的众人时，阎非天比罗曼更早开口：“请大家别动，宴会厅里还有其他炸.弹。”
阎非天的话果然很有效，不论敌我双方全按兵不动了，更别说被无端卷进来的宾客。
“你什么时候……”从讶异中迅速恢复冷静的罗曼转向阎非天，而阎非天置若罔闻地拿出手机连接上宴会厅原本播放音乐的音响。
带着混音效果的喇叭里响起一阵咳嗽声，紧接着一个略带紧张的男声传遍了大厅。
“大家晚上好，收到刚刚我做的‘炮.仗’是不是很惊喜啊，可能还有觉得不过瘾的朋友，不过没关系，因为我还做了一个更大的‘炮.仗’，威力足以炸掉整个宴会厅，不，两层楼。哦！真吓人对吧？如果你们要追责，请务必找那边的林少爷。‘炮.仗’是他拿枪逼我造的，我就一个普通的研究员，法律上我这算紧急避险吧？算吧？简律师你别开车啊！别丢下我……”
在谢天才出更多糗之前，阎非天淡定自若地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结束键。
“罗小姐。”阎非天看向站着不动的罗曼，不紧不慢地问，“你猜猜我把那枚大‘炮.仗’藏在什么地方？”
“除了棺材里还有别的答案吗。”罗曼面色不改地反问。
“不愧是罗小姐，一猜就中。”阎非天夸赞似的为她鼓掌，接着他又望向仍拿枪互指的其他人，“各位听见‘炮.仗’的威力了吧，所以请放下武器。如果你们抵抗或者杀了我，这枚‘炮.仗’就会在你们之中开花。”
“那样你也得死。”罗曼指出的这一点，并未动摇阎非天。
不如说，他表现得就像冲着这一点来的。
“我知道，‘你不死我不死’，若我们一起死，那就不算违背誓言。”
阎非天的神情告诉罗曼，他是认真的。
“林博你疯了吗！”听到阎非天说要同归于尽，钱韶华激动地冲他喊道，“你竟然骗了我，让我们搬这么危险的东西进来，是要所有人陪葬吗！”
“不好意思利用了你们，没办法我太想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她陪着我。”阎非天回应着钱韶华，可目光却一刻也不离罗曼。
“妈的！这是把狗骗进来杀啊！”钱韶华骂了一句脏话，“谁要和你们一块死！”
“不想死？那就给我滚开，别碍着她和我殉情。”阎非天指着紧闭的宴会厅大门，冷冷地命令罗曼的手下，“去开门，还是说你们要留下来当见证人？”
闻言，那群人迟疑地看了看罗曼，见她没给出任何反馈，便自作主张地准备打开宴会厅的门。
然而在他们动手开门前，宴会厅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武莲、秦守和小陆出现在宴会厅的门口。
大门一开，宴会厅里的人立即如泉涌地挤向门外。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武莲穿过人流走进宴会厅，当她看见马腾飞躺在地上，便上前扶起他。
“马爷，你不要紧吧？”
“没事死不了。”马腾飞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站起身，他虽然穿了防弹衣，不过肋骨肯定断了。
“这儿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往跑？”武莲一面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马腾飞，一面迷惑地问。
马腾飞接过武莲递来的拐杖，拿拐杖头指了指七八米远外的阎非天：“丫头，你的朋友要和罗曼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武莲吃惊地顺着马腾飞的视线望向仍与罗曼对峙着的阎非天，“什么同归于尽？”
“他在棺材里藏了炸.弹，他说要和罗曼一起死。”
小陆刚挤到武莲身边就听到马腾飞说阎非天要拉罗曼同归于尽，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少爷他疯了吗？”
“小陆你先带马爷离开。”武莲吩咐完就往阎非天那儿走。
但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武莲回过头，对上秦守深邃的眸子。
与方才的情况相反，现在是他阻止她过去。
八分钟之前，武莲冲到了恋的身前，将她和秦守一起推倒。
狙击手的子弹擦过她的发丝，射中回廊上摆着的盆栽。
盆栽碎裂的声响宛如悲鸣。
被武莲推倒在地的秦守本想坐起身，但几滴水珠湿润了他的脸颊。他一时愣住地仰视着身上的武莲。
“再有下一次，我绝不原谅你。”
在小五去主控室时，秦守去确认了那名狙击手的情况。
“怎么样？”武莲问道。
秦守摇摇头：“死了。”
“嗯。”武莲沉重地点了点头。即使是敌人，武莲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死感到高兴。
这时，早已苏醒的恋捡起地上尸体旁边的枪。
“危险！”后悔自己没发觉的秦守举枪瞄准一气呵成地扣动扳机。
枪响过后，恋倒在了地上。
“恋！”武莲扶起奄奄一息的恋。
“我…对不起…师父…大小姐……”恋呕出一口血，“到最后…也没办法杀人……”
少女沾满鲜血的手伸向倒在另一头的狙击手。
“师父……”唤着死去的尹哲，恋也合上了眼睛。
看着少女的举动，秦守突然明白为何刚刚还百发百中的狙击手会在狙击他时射偏了。
秦守将失去气息的少女抱到了那名狙击手身边。
等他折回时，武莲仍坐在地上。她手里握着恋抢走的枪，连保险都没开的枪。
“堂主大人怪我吗？”秦守凝视着武莲，静静地问。
“不，我不怪你。”武莲摇着头否认，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怪你。”
回到当下，秦守拽住要去阎非天身边的武莲。
“别过去，让林博自己处理。”秦守拉住武莲。
“可是……”武莲望着阎非天专注的侧脸，他真的要和罗曼一起死？
事实上，不止她有这个疑问。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死？”眼见四周人走得差不多，罗曼漫不经心地问。
“不然呢，和你坐在棺材里调调情？”阎非天冷笑一声。
“若这就是你复仇的目的，那你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你有很多次机会和我一起死，不是么？”罗曼直指重点地说，“棺材里根本没有什么炸.弹，你只是想吓走其他人。”
“你猜错了。”阎非天看着罗曼，像要彻底使她投降地说，“我是有很多机会和你一起死，可和毁了你拥有的一切后再拉着你一起下地狱，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阎非天一步步逼近罗曼，宛若叱咤六道的修罗，神鬼皆惧。
“来，到我身边来，罗曼。”
“阎非天！”
在她喊出他名字的时候，她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然而下一秒什么也没发生。
“你这个骗子。”她揪紧他的衣襟。
“不止你有演技。”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和自己贴得更近。
“棺材里到底装着什么？”她靠着他的臂弯轻轻地问。
“什么也没有。”
即使有，他也会说没有。
整容大师的居所由于断电，他被整容大师复原的尸首早在半年多时间里白骨化了。
他才不会让罗曼看到那样的他。
至于炸.弹，谢天才只做了一个小的放进捧花里，就威力而言顶多是“炮.仗”。
“若我不在乎和你‘殉情’，你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你不可能不在乎。”阎非天看穿罗曼地说，“你连活着都不愿意和我一起过，怎么可能与我殉情。”
更何况他的主要目的是吓退其他人，破坏罗曼原先的部署。
“林博！”
武莲的声音从阎非天身后飘来。
罗曼睨着武莲，幽暗的眸子忽地闪了闪。
“去和其他人汇合吧，然后你做好接收通天塔的准备。”阎非天转过身望向走向自己的武莲。
“接收通天塔？”武莲有点吃惊，“你的意思是让我掌管通天塔？那你呢？”
“我要带她走。”阎非天刚说完，宴会厅门口就传来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杀意的嗓音。
“你要带我的‘新娘’去哪儿？”
伤得不轻的黄翟背靠宴会厅的门，伤痕累累的手握着袖剑指向阎非天。
“黄翟，离开这里。”不等阎非天开口，罗曼就冷酷无情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大小姐，尹哲和恋都死了。”黄翟的视线越过阎非天的肩头紧锁住罗曼，“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你。”
语毕，黄翟举着袖剑朝阎非天冲了过来。
只需一招，胜负便分。
阎非天用餐桌上的餐刀刺进黄翟的心脏，他没有去看黄翟的脸，一眼都没有看。
望着黄翟倒下的罗曼，神情平静地微启双唇：“武莲……”
画面定格在黄翟倒向血泊的瞬间，武莲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罗曼的话。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待她再恢复理智时，她已用恋抢走的那把枪对准了罗曼。
“武莲！”阎非天回过身望向突然举枪的武莲，“你在做什么？”
“罗曼说，下令杀死我哥哥的人是…她。”
阎非天看向罗曼，从她含笑的眼神中他立刻读懂她欲意何为。
“不要以为你赢了就能得偿所愿。”
“罗曼！”
三个月后。
由于失去了大统领，十二众一度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直到三个月后，在剩下几个十二众头目的共同约定下，地下世界的秩序才稍微恢复了些。
寅虎堂里，武莲一个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她低头看着飘落向石桌的树叶，连秦守何时走近都没有觉察。
“堂主大人……”秦守拿一件着毛呢外套为武莲披上。
“还是没有林博的消息吗？”武莲头也不抬地问。
“没有。”
自从在通天塔那一天后，林博就消失了。
“他一定在恨我。”武莲掩住略显憔悴的脸，“如果我不是我举起枪……”
“罗曼是自杀的。”秦守打断武莲的话，“这和堂主大人没关系，是她按着你的手扣动了扳机，并不是你杀了她。”
见武莲不说话，秦守又道：“就算堂主大人杀了罗曼也是她罪有应得，像她那种作恶多端的女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秦守。”武莲制止了秦守继续往下说，“即使罗曼是那样不堪的女人，可她依然在林博心里……”
而且从今往后，再无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