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尼,为何你到如今又忽然提起这件事来?”
“因为你我皆知,贵族在今日的法国仍有特赦的权力――而我从不曾正式地放弃过自己的继承权。”卡顿掩着脸说,他的声音像从地底深处传来,经年的苦痛和厌恨如同交织在泥土里的树根,忽然被翻上地面,“而我不免去想,当年曾经毁灭过那么多人的权力,如今是否可以拯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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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柯洛娜当然都不知道。
达内和露西一样,对朋友的秘密守口如瓶。现今他们两个心底分别各自藏有一个卡顿的秘密,守得如此严密,以至于这一对亲密无间的夫妇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曾听卡顿吐露过一段心声。自然,达内半个字也不会讲给柯洛娜。至于卡顿,他则是将整个遇到冉阿让的部分轻描淡写地带过――不如说,他将整件事情都淡化了。反过来,他不断地追问柯洛娜的情况:她在这半年里做了什么、她的头发为什么这样短、她为什么突然变黑了这么多。
这做法的确奏效了,柯洛娜可以不顾露西和普罗斯小姐的反对,可她没法对卡顿的反对置之不顾――卡顿甚至不需要表现出明确的反对,他皱一皱眉头,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因此,她一边讲着自己的经历,一边惴惴不安地偷看着他,过分担忧于卡顿的反应,而将追问法国之行的事情忘在了脑后。而卡顿的反应也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他先是惊讶,而后在她的讲述之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柯洛娜。”卡顿怀着爱意叫她的名字,哪怕柯洛娜有点害怕他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她也不禁怀念她的名字被卡顿叫出的语气,并因此而感到一阵甜蜜,“骑马、击剑,这些都并不是女孩子该学的东西。你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对不对?否则你也不会特意扮成男装。”
“您也这么说。”柯洛娜半是抗议、半是委屈地说,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正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我才扮成男孩子去――可事实上,只要他们没发现我是女孩子,他们就觉得我能学的很好了。”
“只要他们没发现你是女孩子。”卡顿温和地指出,“这正是区别,柯洛娜。”
柯洛娜抿起嘴唇,沉默了。
“我不理解。”她最后说,猛然仰起脸来看向卡顿,“我一直、一直没法理解,父亲――女孩子和男孩子的区别,除了生育之外,真的就那么大吗?”
卡顿想要应答,但柯洛娜急促而激烈的声音没有给他插进话去的机会。
“我是个女孩子,但我能学法文、算数、几何、骑马、击剑,我学得一点不比同时开始学的那些小少爷们差,甚至比他们更好。我相信一个男孩子也能学纺织、缝纫、刺绣和整理家务,您看,裁缝铺里那么多男性的裁缝!差别在哪里?为什么仅仅因为我的性别,我就只能学其中的某一些,而必须放弃另外一些?我的性别是出生时就被上帝所决定的,因此我的兴趣和能力也不再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必须遵从某种统一的观点。这不公平,爸爸,我能做得很好,可是没人允许我去做!”
卡顿几乎震惊地看见她眼中噙着泪水。他沉默了,这个在法庭上能言善辩的律师,这一刻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自己的女儿。正是因为他巧舌如簧、思维敏捷,他才没有办法用巧妙的言辞来包装这样一个事实,并告诉自己的女儿:是的,你的有些天赋注定不被承认。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我不能明白。”柯洛娜说,“难道我是女孩就不能勇敢、坚毅吗――看看法国的贞德!难道我是男孩就不能纯洁、善良、温柔吗?爸爸,如果我是个男孩儿,露西阿姨、小露西姐姐和普内特小姐还会这样反对我学这些吗?”
她含泪仰望着卡顿,那泪水并没有流下来。
“……而您也并不赞同我学这些。是吗,爸爸?”
卡顿抬手抚过她如今已显得太短的金发。柯洛娜伏在他肩头,闭上眼睛,两滴泪水被挤出来,滴落在卡顿的膝盖上,那仿佛滴在他心口的熔岩一般灼烫。卡顿心里明白,要一个年仅9岁的小姑娘假扮成男孩子,和其他男孩一起学习和训练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她还要编织谎言,骗过那些老师。单是想想她有多少次可能会被绑架、拐骗,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当女仆就令他全身发寒,恨不得冲她大发脾气。这种想象一出现就令卡顿不由自己地打了个寒颤,仿佛失去柯洛娜后那如同坟墓一样毫无希望的冰冷已经提前反映在了他的身体上。是的――卡顿下了决心,哪怕知道这样的决定也许会令他的小姑娘失望心碎,他也不得不说。这总好过某天她意外坠马、在射击场被子弹击中,或者被盲目的热情引向德发日夫妇那条充满仇恨的道路。
“我不赞同。柯洛娜,我亲爱的,你说了太多的‘如果’、‘也许’,可这世上并不存在‘如果’,你不是男孩子,这是上帝已经决定了的。”他尽量将声音放得缓和,用手指慢慢梳理着她的秀发,“若是一个医生忽然决定去当船长,一个厨师忽然打算去给人治病,会发生什么事?那医生也可以为自己辩解,‘我从未领导一艘舰船在大海上穿越风浪,这不公平。’可让他去领导一艘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