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不会领情的。不管真相如何——你救了他们、帮了他们、原谅了他们,可「苇原神教」是他们的梦想,哪怕是个疯狂的梦。人家就是想一直睡下去、却被你弄醒了,换成谁都会恨你。”

    为什么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一目连是除了人类以外,另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存在。

    “香取,你说的,我都知道。”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介意的话,稍微说一点我以前的事吧。”

    “请。”

    “从随父神来到人间开辟伊势之地,已有两千年了,我一直在聆听人类的愿望。人向神许愿时是什么心情,香取你知道吗?”

    我很疑惑一目连为什么这么问,明明再简单不过了。

    人为什么会向神许愿?当现有的力量支撑不了野心与梦想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但我很少有想要的东西,就算有——也只靠这双手得来,从未把神当过什么高高在上的存在。

    “借神的力量达成自己想办又办不到的事情,当然是渴望了。”

    “不,是痛苦。”

    他说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痛苦?”

    我觉得这个字眼无比荒谬,一群围殴了神的人会感到痛苦?我扯了扯嘴角,冷冷地扫视人群。

    就是那么一瞬,我怔住了。

    黑压压的人群,千奇百怪的灵魂发出嘶哑的呻.吟。

    人们望向我,眼里是一圈圈诡异的螺旋像两颗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要将我吸进去。细长的肢体从灵魂上生出、延伸,如同地底的枝蔓不断攀爬,吸盘般的手呈索求状。

    想要抓住一切可触及之物的姿态,竟如溺水者一般。

    我听到了那声音,痛苦、无力,好似将死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吗?小学时拿了满分他们牵着我去游乐园,好想考再一次……」

    「父亲是个人渣,我甚至不敢做梦,一闭上眼睛只有永不停歇的拳头和躲在角落里的、小小的我……我喜欢温柔的人,疯一样的喜欢,想和那样的人结婚生子,我真的……好想幸福。」

    「入职二十年了,把整个青春都献给了公司,拿着微薄的薪金养活一家人。老婆整天只知道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女儿到了青春期开始疯狂氪金,儿子为了仗义总请同学吃饭……但是没关系,能让家人高兴是我唯一的成就感。我还挺得住,马上要升职了,竞争者是刚入职的新人,我已经干了二十年,熟悉公司,升职的一定是我!」

    愿望一开始是美好的,如同透明的泡泡会折射漂亮的七色光,载着对未来的憧憬、向着灿烂的阳光越飘越高。

    然后,“啪嗒——”碎了。

    「不行的,我怎么学也弄不懂物理题……」

    「不行的,他已经结婚了,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不行的,他年轻又帅气,还和老板是亲戚,我比不过的……」

    “香取你看到了吗?”一目连问我。

    眼里是备受煎熬的灵魂,头脑也跟着微微发蒙,幸好耳边微风一般清爽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是的,我看到了。

    “……过去的自己对现在赋予的希望,导致了现在的自己对以往及未来回应的迷惘。”⑴

    活着,是如此艰难困苦,一次次受伤后心灵会留下缝隙,感官会变得模糊。

    一个好不容易爬上悬崖的人手边有一条绳子、一条藤蔓,甚至一条蛇都会死死抓住。理解,保护,帮助,信任,归属,成就……多么美好的词语,脆弱的心灵被轻而易举地俘获。⑵

    “所以才会向神许愿?不,是神是魔都无所谓了,无论谁都行。只要能填补这份空虚、只要能消除这份痛苦……”

    “是的。”

    “两千年来你耳边一直是这样的声音?”

    “……是的。”

    「你居然没疯……」

    这话我没有说出口。

    ◇

    因为式神录才和一目连保持联络,今天第一次,我正视他本人。

    但是——

    “但是即使这样,同学、情敌、竞争对手因祈愿死去,你无法否认他们的罪行。”

    人生而痛苦是一回事,但犯下罪过是另一回事。老实说,我并不讨厌罪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或大或小的罪业,但以各种借口使罪行正当化总让我产生深深地反感。

    既然连背负罪行的觉悟都没有,干嘛要犯罪呢?真是的,这算什么半吊子。

    我时常想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念头。归根结底大概是,扭曲事实与这双魔眼背道而驰吧。

    “你说的没错。”

    一目连坦然地承认了。

    “人活着就是在不断犯罪,从出生起弄疼母亲的那一刻起就犯下了罪行,大大小小的、断断续续的、或多或少的罪行……你有这样一双罕见的眼睛,一定能清楚看到人灵魂上的因果报应。”

    “是,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