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好下场。既然如此,残余的、充满罪恶的人生为何继续,又有什么值得你庇护?”
“因为要活着赎罪。”
我不喜欢赎罪这个词。
它过于轻浮,仿佛只要潜心悔改,所犯的错误也会一笔勾销。
可事实并非如此。流过的鲜血冒着无谓的热气,人死不能亦复生,用当下的悔意赎过去的罪,本身就是一厢情愿的事。
“我不认同这点。”我说,“不管人做什么,罪依然是罪,它永……”
“没错,它永远存在。”
“若真有鬼怪来吃,我也不会阻拦,因为他们先杀了自己的人性。”
出乎意料地,一目连赞同我的观点。我原以为他是生活在自带柔光滤镜回忆录里的神,眼里永远映着风花雪月的美好之物,竟然也看过人类阴暗的一面。
他的声音不急不慢,说着世人的罪业却没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义愤填膺,只是如同讲故事一样、站在俯瞰的角度徐徐道来。
“对弱者抱有怜悯之心,但不要纵容,弱小不应成为伤害他人的理由。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等鬼找上时,我也不会庇护。”
“伤过一个人,不会因为之后对一百个人好就抵消了,也不会因善行而抹去。赎「过去」的罪是没有价值的,唯一能做的是记住过错、阻止未来的罪行,也就是说赎「未来」的罪。”
赎未来的罪吗,在一目连眼里即使是罪人洗心革面后也有未来。
可就算如他所说——即使这些家伙痛改前非了,只要人类仍存在,新的罪行就源源不断地产生。
“那么二十年后呢,一目连。”我问。不知道该说他乐观还是天真……总之,对人的自制力信任过头了。“出了新一代人,又会有人犯下新的罪,开始新一轮赎罪。”
“没错,一次一次的,又会开始。”
哲学家发现,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⑶
但这些事离我太远,作为平安时代的遗孤,我对当下人类及其生殖活动的原则仅有一条:若是不相干的就无视,若是障碍就清除。
硬要比喻的话就是扫落叶了,每天都要打扫,日复一日。我不关心树本身,只在乎必经之路会不会弄乱。
然而“苇原神教”是个契机,让原本就对人类无法理解的我更加困惑。
所以,我问了——
这棵树为何总有枯枝败叶。
以及这棵树,是否真有存在的必要。
“这算什么,一目连,风车一样回到原点的原地转圈圈?有意义吗?”
一目连 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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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过那个地方,亲眼目睹了「死亡」这一概念。
人赤.裸地从深海一样的高空下坠,如银鱼翻滚,如白花飘零,落入一切的起源,一切的终端——那个如旋涡般的巨大空洞。
轮回魔眼看到的是「绝对真实」,死亡是这个世界的「绝对真理」。
看吧,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看吧,万事万物终归虚无。
既然结局是注定的,又何必在乎过程中谁死了活着。
但是——
“有啊。”他说,“这世上不仅只有死,生也是另一侧的真理。”
我理解不了这句话。“真理吗……但是活人终归难逃一死。”
论及高度,还是死的概念更胜一筹吧。
“生与死是一体两面的,没有高低之分。”
一目连的眼神平静而温和,却如精准的探测器看透了我的想法。二者到底如何平级,我倒想听他说说。
“比起生死,我更愿意称之为生命的循环。神会陨落,妖会凋零,人会寂灭,四季会轮回。总有一天你我也会如此,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但是在最后……”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目光从天空转向脚下的大地,淡然一笑。
高天原,神明诞生之地,那是他的来处。
人世间,神明开辟之地,这是他的归途。
仿佛比起神界,一目连更钟情于现世,或许还在怀念两千年前和他一起劳作的那批人,感叹嬉笑怒骂是高天原体会不到的真情。神留了下来,看着他们的后代繁衍生息。
从此以后,老老少少皆为子女,男男女女皆是兄妹。
“你看那边,香取。”
他指着这片由自己见证的土地——千百年来洪水猛兽周而复始,人类仍然屹立不倒,远处隐约可见高耸之物。
1657年,明历大火在两天内烧死了十万人。
1918年,最新款防火塔在森林中安营扎寨。
“但在最后,人会进步,这是两千年来我观测到的结果。”
个体生死有时,群体生生不息吗。说实话,这点我没有考虑过。
“……蛮新奇的说法。”
一目连和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