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飘零 > 分卷阅读28
    开了一小朵水花般。浮萍站起身来,笑道:“我回去了。”爱佳便唤住她:“请等一等,搭我的车一起吧。”于是她与她又并着肩头坐下来。即使是爱佳也觉得自己与她也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货架子前放一张试穿衣的长木框玻璃镜,照出浮萍那一张冰冷、而又高扬的相貌,她无疑是美丽的,艳俗的红绿相间也遮不住她浓郁的好似野玫瑰的眉眼,眼尾下一点浓墨好似是她一生风雅的佐证一般。而爱佳的脸却是永远长不开的,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扁平又薄弱的嘴唇总呈下的姿态,一双圆形的浅瞳孔忽地睁大,仿佛将要流淌出一条条无尽的河流。所以有的人长了一张本就高贵的面貌,身子却是低贱的,有的人偏垂着一张可怜的脸,却总要比低贱的人要高贵一些。爱佳终于扬起脸来问她道:“你今年几岁了呢?”浮萍回道:“二十八。”爱佳又问她:“你是几时结婚?”浮萍却不回她的话了。实际她又像是已回了她的话了,她仍是在挣扎着,在游走着,等待着的么?她这么多年又不止与胡安一个人纠缠呀,又为什么不和其他任何一个纠缠过一番的男人结婚去?胡安那日又与她说了什么话?一个男人的话有时是并不可信的。他如果说一生只会和你一个人结婚,但是也有永不会结婚的“情人”,正如那日他对她说:“永远不会结婚的便是情人关系。”他既然懂得如何叙述,便就懂得如何作为了,又或者这无非就是他为自己往后的打算做的一番托辞,世上哪来什么“永不结婚的情人”?二太太是一个,父亲是一个,终究都会组成一对又一对低贱又“上等”的婚姻。于是爱佳不止记起了这样一个白绒花的衣扣饰,亦记起了那样一件宝蓝色的长褂,胡安近日已不再穿了。可他初和她结识时是常常穿着的,最后一次穿也是在这样一个布庄里,他又为什么要穿那一件来挑选另一件朱红?他偏偏就是穿着那一件宝蓝长褂子重又与浮萍这样一个女人见了面。之后爱佳幻想出那件长褂便是浮萍为他亲手去做的,在许许多多个爱佳还未认识胡安的日夜里,浮萍在某一天亲手赠与他那一件长褂。一件长褂,一朵白绒花扣饰,又或是他藏在了长褂之中的那一块金怀表,他如今不戴了、不穿了,也难免不会在她与他结婚之后的某一日里,他重又拿出来,戴上去——正如浮萍这样一个女人。爱佳终于在反复浮现的幻象之中抬起眼来唤人将那件朱红长褂包起来罢,她紧握着浮萍的手道:“雪停了,请到茶楼去坐一坐吧。”浮萍道:“算了——雪下的这样大。”于是爱佳只低下眼来,细细地又流过去很漫长的时间,她与她对坐着,静默着。爱佳终于在她还未离去之前先站起身来,到流过去一片朱红柳绿的柜台前去。慢慢地取了一杯热茶来倒下,爱佳平端着到浮萍跟前,浮萍怔了怔,又好似对爱佳笑了一笑,同起了身。而爱佳摇摆不定的手忽地颤抖起来,正是抚过那件朱红长褂的手不止地颤抖着,只等到浮萍终于接了过去,她眼见着浮萍匆匆喝完了。浮萍那日与她作别时,在白帘子外唤她道:“爱佳小姐,请您以后别再见我了。”爱佳只怔了一怔。一直到细雪飘零之后的某一日,她重又坐上了车前去舞场见了浮萍一面。

    那便是真正的最后一面了。

    吹尽风烛泪始干(下)

    她母亲死后不久,胡安便乘着船回来了。他为家中的杂事外出了一趟,不过几日的时间,一回来便听闻了她母亲的死,他匆匆地为她赶来一场,一到门前只见那新换了灯芯的红灯笼换成白灯笼了。又或者是在她母亲死之前就更换了。爱佳在门前等着他来,她穿一件素白的旗装,交叠着手站在低阶上,见他来了,便唤了他一声。胡安回了她的呼唤,搂一搂她那肩头道:“你瘦了这样多。”原来她那张又尖又小的脸已然是从脸颊两端凹陷下去了,一道弯弯浅浅的眉皱起来,他正对上她眉下猩红的双眼,只见眼圈外泛起一片青红——倒又像衰老了许多一样。实际她即便再怎样老去,仍然还是无比年轻的。爱佳又以她那瘦弱的背脊引领着胡安到她母亲的灵堂前去,晃荡的白烛映出她凄凄惨惨的神色,于是她再次流了流泪水,往他怀中倚去了。他自知与她的婚姻已再无后退之路,便真的拿她当爱人了,他紧紧地拥住了她,抚着她的背脊,她的脸,她瘦的几乎没有肉的手腕,那里再听不见浮萍戒指上细微的摩梭声。爱佳也懂得这样许多,她在他面前流露出尽多的悲戚、苦难出来,不知是恨不得他一块同她承受,还是只要博得他的因怜悯生出的爱呢?只因前后都是没有人在的,自她母亲死了第一天之后,她方真正地记起原来即便她母亲活着,她也是从未倚靠过她呀。二太太仍躲在一片昏暗里紧盯着她,仿佛她母亲的丧期之中她亦逃不了她那一番下作的嘲弄:“呀,棺木还未必盖紧了呢!太太看不看得见,若是看见了,又为你掉眼泪罢。如今你倒真的要结婚去了。”正说着,又将那随着白烛晃动的手巾抽出来往面上一拭,拭去的多少是一些虚伪的神态,巾面一转,二太太又看她的脸时,已又是另一张悔恨的面容。她又为什么来为母亲的死而悔恨呢?又或者那只是对爱佳即将与胡安结成婚姻的事实感到悔恨。一个女人恨起另一个女人时真是盲目的,这种恨意可延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