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替他打了个地铺,叫他去睡。含誉不敢不听,立刻躺进去闭眼,一动也不动。
她则也躺回床上。万物静籁,只胸腔里的那颗心在惊悚地狂跳。其实她怕极了。替含誉上药的时候手都在抖,努力镇定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安心而已。这会子又开始一阵阵心悸。
提心吊胆了整夜,始终门外始终没有预料之中的响动,荼锦熬得脑仁儿隐隐作痛,却还是天一亮就爬起来梳头更衣。趁着楼里还没人,把含誉锁死在自己屋中,匆匆下楼去找伙计备车,去谢宅。
路过楼下时看了一眼那间屋子,门早已关上了,窗户纸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等到谢宅了还不过卯时,好在谢家的仆从也和善,她亮了谢同尘留给自己的牌子,便说去通传,又请她进府去花厅吃茶稍后。她不好意思,便婉拒了,对方也不强邀,只请她去马车中稍后。
不多一时,天光渐盛,便有个翩翩郎君从门内走了出来。
谢同尘穿身上还带着晨间清新的雨露气息,便熟稔坐到她身旁,替她拨弄鬓发,说道:“我今日正要接你去逛,你就来了?这两日是不是闷坏了。”
荼锦钻进他怀里,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扑簌簌滚落下来:“玊哥,我……我想求你救一个人。”
“怎么了?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他不急也不气,好性儿地拍她的肩,柔声宽慰。
她言简意赅地将昨夜的事同他说了,忽然又感到灰心:“那人是个侯爷,在京城也应当是跺一跺脚就抖三抖的人物吧。玊哥,我是不是不该帮?可是……他实在是,太可怜、太可怜了!我见了他,就好像见到那时的自己,实在没办法对他置之不理……”
“我当什么事。别怕,这个容易。”谢同尘习惯性地捏捏她的后颈,“祁修虽是安平王之子,可上头有个德才兼备的长姐是世子,他不承爵位,从小就不学无术,早都在京中臭名昭著了。这件事龌龊下流,他定是背着家人做的,我去了给他个台阶,他自然会顺坡下。”
“对不起。”荼锦讪讪,“又为你添麻烦了。”
“不。这样很好。”谢同尘摇头,在小姑娘的额前吻了吻,“你有这样是善心和勇气,是我想看见的事。”
荼锦绷了又绷,结果还是涕泗横流,小猫儿似的往他怀里使劲拱:“是你。也就是因为你。若不是玊哥你待我太好,好的我心都软了,我才不会去管旁人……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更爱我的人了。”
谢同尘虽不过手家族事务,耳濡目染也学来了父兄人情练达的本事,去到青云阁后备了两样礼去见祁修,说他带来的小黄门昨夜拾到了自己未婚妻最喜欢的一支发钗,这才来特地道谢。祁修并不全信,可此事到底不可声张,哪里敢细究,只要他保守秘密,收下东西便匆匆走了。
小黄门终于逃过一劫,被荼锦留着又养了几日伤,谢同尘亦是去宫中打点了一二,替他换了不常见人的清闲去处。临入宫前,清瘦的少年背对着森然的宫门,在一对璧人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含誉承二位大恩,今生无以为报,今后愿用毕生福祉换二位恩人一生顺遂,恩爱长久!”
第6章 山樱
“瑞星有四。一曰景星,二曰周伯星,三曰含誉,四曰格泽。”
年轻的男子立在书案前,一袭梧枝青衫,风流清雅。一展臂,把在身旁专心磨墨的少女揽到怀中,比着宣纸上的字迹,温言道,
“我一一都写了。你来,临我的字再临一遍。记住,中锋行笔,首尾顾盼。”
荼锦望着纸上瘦筋有力的几个字迹,在心底哀叹一声,勉强接过笔,凝神匀息,全神贯注地落笔——先写一竖,不错!颇有小谢先生神韵。再一横折,前头还好,内收太窄,显得有些鲁钝。她心底一沉,努力不去管,一鼓作气写下来。
结果一比照,谢同尘的字风骨遒劲,亭亭玉立,自己学得照虎不成反类犬,好像个无颜妇似的厚颜无耻地念在一个绝世美人身边。她“啊!”一声惨叫,手腕一挥,恼羞成怒地涂黑了自己写的,怒道:“不写了!你羞辱我!”
菱窗透进春光来,把少女发间的一斛珠映出盈盈粉辉。谢同尘俯身,一倾一抵,臂轻枕她的衫,握住她的手:“你才练这么点日子,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有些形散笔凝是正常,再练个三五年,便能有小成了。乖,我带你写。”
荼锦心不在焉地感慨:“这宫里的老黄门还真有学识,给小黄门起得名字这样文绉绉。”又扬起脸,看向谢郎的侧脸,“倒是你,这样显贵的出身,名字又是尘,又是玊的。你家的长辈是怎么想的?”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出生正巧是谢氏盛极时,所以特地取了这样的名字,以免锋芒过甚,反而招来祸端。反正他们对也没什么指望,只要我一生顺遂平安。”
她酸巴巴地哼了声:“真好。”
“好什么?我到是羡慕你。”
“我有什么羡慕的。”
“自然是……羡慕你有个疼你爱你的如意郎君了。”
荼锦一惊,讶然打量他,两弯新月似的眉微微攒起:“瞧着是个翩翩公子,怎地脸皮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