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重誓，若指天发了明誓，那他们一定会言出必行，有诺必践，不分男女。
绝不会开半点玩笑。
“她真这么说？”周宝儿感触颇深。
绿晴眼角有些湿润：“真这么说，所有人都听到了，大老夫人还亲手给她递了香。”
周宝儿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以前没有白废，虽然中间有不少波折，但结果还算是如愿以偿的。
只是……
母亲不该没了。
是她连累了母亲。
还有芝兰。
两条人命的血债，她怎能心甘。
“李小回来了吗？”
“还没。”
“等他回来立刻来见我。”
绿柔跌跌撞撞的进来：“小姐，郡主往宝珠阁来了。”
周宝儿并不惊讶，低声喊流云扶她起来，流云不肯，碎碎念着：“小姐伤没好不能动，郡主不会怪小姐礼数不周的，如果真怪，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芝香接道：“流云姑姑说的没错，小姐都伤成这样了，她怎么可能还想让小姐行礼。”
周宝儿叹气，心想你们不懂，她虽然发了明誓，但她该摆的态度还是要有，不然怎么对得起她的一番心意。
就在她挣扎要起来，刘月蝉进了宝珠阁。
这还是她头一回来，看着生机勃勃的小院，刘月蝉心里百味杂陈。
很后悔当初的自己，为何会一叶障目，错把良善当恶毒。
如今执念放下，反而是耳聪目明了。
刘月蝉苦笑，正要挑帘进屋，就听到屋里的丫环都在劝，不让周宝儿起身。
想到她刚挨了三十廷杖，还晕在金銮殿，刘月蝉就开口道：“别起来，好好躺着。”
声落人来，周宝儿正在众人劝阻下，起了半个身子。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刘月蝉，刘月蝉也在门口定定的望着她。
“郡主母亲！”
刘月蝉心神一晃，大步向她走来。
“别动，我不需要你向我行礼。”
“可我……想对您行礼。”
刘月蝉抿唇，伸手把她强行按回去，就在床边一坐，低垂着眼帘道：“以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好，也是我执念太深伤人伤己，离泉山庄的几个月，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以后……”
她说的很艰难，眼里浮光涌动，似百味杂陈，也似难以启齿。
周宝儿适时接话：“过去的事情，宝儿都不记得了，以后只求郡主母亲，还有家人都好好的，因为宝儿的家人，已经不多了。”
刘月蝉抬头，眼里波光粼粼，原来她是宝儿的家人啊，她以前得多糊涂？
“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这话她说的很有份量，像起誓，又像带着萧杀，像她曾经刚硬的样子。
周宝儿眼圈微红，像低喃般喊：“郡主母亲……”
刘月蝉知道她很难受，这声郡主母亲，何偿不是在叫她自己母亲，心中动容，伸手抱住她。
“我在，母亲在。”
情由心至，她想不哭，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这是我母妃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以前不懂，但现在我懂了，没有什么比哭出来更好。”
周宝儿哆嗦，是啊，没什么比哭出来更好。
“郡主母亲，郡主母亲啊。”
“在的，我会一直在的，从今以后，我会护着你，护着钰儿，还有显哥儿……咱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周宝儿嚎啕大哭，她确实忍了很久很久，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一想到李琴，还有十三巷里点点滴滴的两年生活，那些回忆就抓她心，刺她肺。
李琴那个人……虽然软弱没主见，遇事也爱哭，但她是个好母亲，不会对她说重话，也总把最好吃的全部留着给她，那怕自己饿着肚子，也总笑眯眯的说：“宝儿快吃，母亲就喜欢看你吃东西。”
晚上冷了，李琴抱着她，不让她受寒，嘴里打着拍子，轻轻柔柔的给她哼小调。
那是她过得最开心的时光，也是她体会母爱温暖，最美妙的时光。
回到将军府，她本以为自己能护她一世太平，让她像个吉祥物一样，安安然然的活在降雪轩，那怕没事听她哭两声，她都觉得心有归处。
可现在没了……她心都空了。
惶惶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整颗心都无处安放。
刘月蝉紧紧抱着她，轻拍她后背：“想哭你就哭，不要怕，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任何说你什么，我以前就是个不懂规矩的人，以后还是个不懂规矩的人。”
大家听着她哭，都忍不住抹眼泪。
直到周钰跑来，看着满室悲伤，扯着嗓子喊：“母亲，琴母亲没了，我这里，这里好难受。”
周钰指着自己的胸口，刘月蝉朝她招了招手。
周钰便小心翼翼的投入她怀中，还顺势抱紧了周宝儿。
“四姐姐，不要哭，我……我这里也很难受，好像，好像喘不过气了。”
刘月蝉红着眼晴抱紧她们，斩钉截铁道：“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人啊，不但要活得痛快，也要活得潇洒，只有这样，才不算来世上走一遭。”
周钰哭得打嗝，周宝儿也哭得头昏脑涨。
差不多时，刘月蝉才松开她俩，左看右看，分别给她们擦着眼泪。
“你们都是好孩子，反而是我，我以前做得不够好，如今到是全想明白了，但愿还来得及。”
周宝儿点头：“来得及。”
周钰不知道说什么，但她会跟着宝儿说：“四姐姐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刘月蝉笑哭，就在这时，红霞来报：“郡主，九小姐，四小姐，二老夫人回来了。”
刘月蝉柔情一收，满身的萧杀又回来了，扶着周宝儿躺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个家不会给她接手的，放心等着吧。”
说完，她看周钰：“在这好好陪着四姐姐，不许添乱听清楚了吗？”
周钰乖乖的点头，为了表示自己不添乱，还往周宝儿身边靠了靠。
刘月蝉眼底一柔，摸了摸周宝儿，又摸了摸周钰，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步流星的又飒又让人安心。
“母亲说祖母人不好，满肚子坏水，还特别自私，这次回来，肯定不会是好事的。”
周宝儿深吸了口气：“是啊，她曾经害过我母亲呢。”
周钰撇着嘴，差点又想哭了。
“四姐姐，我这里好疼。”
周宝儿赶紧让金水嬷嬷给她把脉，金水嬷嬷便说，是哭得太多了，胸口才好像被石头压着，放宽心就好。
周钰抽泣：“琴母亲活不过来了，也听不到我叫她琴母亲了，我怎么可能放宽心。”
周宝儿摸她头：“傻钰儿，她虽然活不过来，但在天上望着我们呢，你叫她，她能听到的。”
“脱了鞋上来眯一眯好不好？我刚才也哭得太久了，现在困的很。”
周钰听话，蹬了鞋子就躺到她身边，紧紧的抱着她：“四姐姐，琴母亲真的能听到我叫她吗？”
“能的，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们会看着我们，也会在晚上想尽办法给我们照亮前路，所以……有些人死了，也会活在我们心里，永不褪色。”
这就是家人，至亲的家人。
周钰闭上眼喃喃：“那我以后天天叫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