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拖长了声音,后半截话虽未宣之于口,其所含之意却已然宣之于众。
“风闻奏事”又称“闻风弹事”,从字面的意思看的确是允许御史依据传闻而不需拿出真凭实据弹劾奏事,是大旭开朝时为更好纠察官员违失而给予御史的特权。但风闻奏事实际上是虚指,意在鼓励御史大胆行使职权纠弹违失,以免其在一时无法查证的情况下畏首畏尾,对百官的不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非真是让御史闻风而动。
而窥伺东宫却是实实在在的窥伺宫禁之罪,是最令君王忌讳的行为之一。安定侯将虚指的“风闻”穿凿附会为“闻”东宫的“风”,虚虚实实夹杂糅合,进而以实代虚,移花接木给他安插上了“窥伺”东宫的罪名。最为可怕的是,他所言的罪行最易引发猜忌,即便当下没有真的获罪,也极有可能埋下了焚身的火种,一旦有了契机,便会生成燎原之火,吞噬那个含冤莫白之人。
这迎头打来的一记闷棍惊得齐正浩心惊胆寒,接二连三地被冠以重罪污名,他再想强作镇静也难以伪装,不但脸上失了眼色,嘴里也忙不迭地喊道:“休得胡言,休得血口喷人!”声音有些慌乱,声高也与严正肃穆的朝会不相符。
第 16 章
第十三章
赵学舟见势不好,忙打圆场道:“陛下,有道是‘忠心安社稷,利口覆家邦’,齐大人性情耿直不擅逞口舌之能,一时说错也是有的。季大人,齐大人都稍安勿躁,朝堂之上莫行意气之争。”
安定侯的话一出口,赵学舟心中便知要糟糕,他方才就是怕齐正浩说到用刑与昨日夜探东宫之事牵扯到一起,刻意强调他是揣度之词,可还是经不住安定侯要借机生事。赵学舟越想越不对劲,一个令他遍体生寒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难道昨晚他们故意折磨夏建业,就是想有人自投罗网,闹出动静来等着给齐正浩罗织罪名。若真如此,只怕竫儿不出手,他们也会安排人手来上一出‘夜探东宫’。”赵学舟为官多年,第一次产生了被困于天罗地网无力挣脱的挫败感。恐怕他们早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了!
“究竟是‘风闻奏事’还是’揣度之词‘,齐大人还是说清楚为好。”安定侯得势不让人、步步紧逼。
“风闻奏事”说窥伺宫禁,“揣度”说无事生非,还给不给人活路了?齐正浩一时词穷,吓白了的脸“唰”地一下子涨得通红,急得冷汗直冒。御史台那些铁齿铜牙,专吃弹劾这碗饭的行家里手也都听得眼都直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招。安定侯的话虽显然是强词夺理,但是却不好辩白。说是“揣度”也好,“风闻”也罢,齐大人都落不了好,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向来是他们对别人口诛笔伐,如今却倒了个个儿,成了被讨伐的那个,一下子都被打蒙了。
本来蠢蠢欲动想为齐正浩助阵的其他同僚立刻熄了火,御史台的嘴刀子都没辙,他们上了更是百搭。还有记性好的老臣想起了安定侯他爷爷老安定侯当初在先帝朝掀起血雨腥风的那张嘴,御前的官司三天两头打,能把御史骂到不敢吭声。他在的那些年,御史这差事是烫手的山芋,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原本在朝中声威不亚于闻柳两家的何家,就是被老安定侯整得势单力孤。他三言两语说得何家父子三人皆被夺了官爵,仅剩何彦庭在朝中独木支撑,他能力不及其父兄,在朝堂又无声援,可说是举步维艰,最终扛不住病倒,连命都丢了。百年望族何家自此一蹶不振。闻家二老爷绝了仕途,也有他的手笔在内。唇枪舌剑杀人于无形,在老安定侯身上可见一斑。
有人不由暗自哀叹,送走那个老讼棍后才消停了些年,现在这小的又开始作怪了!真是祖孙皆祸害!祸害俩祖孙!只怕今后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安定侯果然有乃祖之风,越说越犀利,“敢问齐大人,你弹劾墨轩‘恃宠用事’,意欲何指?‘恃’谁的‘宠’?”他冷笑了一声道:“堂堂朝廷重臣居然拐弯抹角搞起含沙射影来!是你为人尖头滑脑,无法坦荡直言;还是你当陛下是无道昏君,不能虚心纳谏?你既熟读大旭律,岂不知应奏不奏是为违失?”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这要给齐正浩扣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幸亏齐正浩是老臣,朝堂上的嘴仗打了没有千儿也有八百,百战成钢,尤其见识过老安定侯的贫嘴贱舌,没少体验被他嘴炮打得体无完肤的惨痛经历,眼下虽被安定生搬硬套地腾挪来了诸多屎盆子扣脑门上,一时乱了方寸,但毕竟有着多年朝堂舌战的经验,知道自己若再与安定侯缠于口舌之争一准被带沟里,不知又要被加上多少罪名,眼下的脱困之法,唯有让陛下出面调解。
今上在朝十六年,和稀泥和了十二年,还有四年都躺床上了。按惯例来说,只要陛下两边安抚,消了争端,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他立即伏倒在地,惶恐道:“陛下,臣一片丹心,只为匡扶社稷……”
他还没来得及哭诉,安定侯却是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大胆!贼心也敢冒称丹心!陛下当政时,仗着陛下宽仁,你便打着犯颜直谏的旗号讪君卖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