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便是永和十八年,二月十四,岷州的战场。
他回到了八年前。
褚宁逝世的前一年。
可八年前的种种,却好像,在一点点地击垮,他过往的认知。
苏季卿的话,尚可当做调侃的玩笑。
顾北的话,亦可认为他是不知隐情。
可云隐山人裴简,是他的师长,又有什么理由,在他濒死之前,还要说些谎话骗他呢?
陆时琛缓缓停住了脚步。
还有那些自他重生后,便频频出现的梦境。
陆时琛抬眼远望。
鹅颈栏杆之外,是池荷香绾、远岫环屏[注2]。
他默不作声地提了下嘴角。
不知是低嗤,还是在自嘲。
好像,他不得不承认——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和褚宁,有着斩不断的羁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唐代扬州的政治军事地位,诸祖煜
[注2]《园冶》
第13章 梦境
第13章
永和十八年,三月十八。
是夜。
陆时琛躺在床上,浑身的重量令他动弹不得,紧紧拉拽着他,往茫茫深海中下坠。
他的意识渐被淹没,终是不可控地闭上眼睛,再度入梦……
***
梦里。
永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
镇北侯府,明翡堂。
褚宁忽然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
夜阑风急,窗外雨打芭蕉,风雨潇潇。
竹林摇曳的影子拓在窗棂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魅。
褚宁转头看向窗牖,宛如获救的溺水之人般,紧攥被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待情绪稍缓,她带着哭腔喊道:“金珠……”
外间守夜的金珠听到动响,忙掌灯进屋,快步走到床前,扶起她,问道:“小娘子又做噩梦了吗?”
褚宁抽噎着点点头。
她抱住金珠,哭得小声又压抑:“金珠,我好怕啊……”
自从月初去了趟灵感寺回来,她便每夜被噩梦缠身。
——她梦见镇北侯回来了。
梦见他为了报复当年之事,冷硬地将她锁进别院,囚禁她、磋磨她,直令她生不如死。
回想起梦中细节,一股惧怕在心间蔓延开来,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褚宁呼吸困难,忍不住在金珠怀里颤栗起来。
金珠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莫怕莫怕,都是梦罢了。梦都是假的,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褚宁没有说话。
她将脸埋入了金珠的颈窝,轻轻蹭了下。
急促的心跳咚咚敲击着耳膜,仿佛下一刻,便能撞开她的胸腔蹦出来。
浓烈的不安、忐忑和恐惧,也在此间翻涌起伏。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这次,好像真的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
她的预感成真了。
翌日辰时。
骤雨初歇,失联一月的镇北侯忽然带着扈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长安。
褚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镇北侯已经在扈从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进了府门。
听到外边的动静,褚宁恍惚地站起身来,喃喃念道:“他竟然回来了,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小娘子……”看着她顿失血色的惨白小脸,金珠的心像是被撕扯过一般。
该来的,还是来了。
金珠上前半步,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褚宁,道:“不管前路如何,奴婢永远都陪着小娘子。”
褚宁滞了一瞬,随后转过头,泪光盈盈地看着她,回握住她的手,道:“都怪我,牵连到你了。”
倘若她不曾嫁入镇北侯府,金珠便不必和她一起去面对这些了。
这本就是外祖父和镇北侯之间的恩怨,牵连到金珠,实在是不该。
……可当年的事情,褚家也不曾涉足。
镇北侯为何就不能放过她、放过褚家呢?
褚宁闭了闭眼,默默祈祷着。
还希望阿兄接到她的信以后,能有法子保住褚家。
至于她自己……
逃不过,便逃不过罢。
兴许是她前世造了孽,便有了今生的恶果。
所谓天道轮回,不外如是。
褚宁定了定心神,深深呼吸,往中堂走去。
中堂。
一身戎装的男人清贵俊美,有着和陆时琛同样的面容。
可他坐在桌案旁,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睫羽半掩的眸底,却尽是肃沉狠厉的杀气。
褚宁甫一跨过门槛,便觉察到了那股阴鸷的压迫感。
她抬起头来,在看清屋内的男人时,身子下意识地一软,脚步也跟着踉跄,险些就摔倒在了门口。
好在金珠就站在旁边服侍,见此情状,忙不迭地伸手将她扶住,才令她免于失态。
这样的动静,自然引来了男人的注意。
他轻晃着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抬首,往她的方向看去。
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