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也不确定，纪仕瑛在他的教室是不是也有那么一大盒，里面的每颗都是一样的。
要怎么让这一颗对纪仕瑛来说是不一样的，即使只有一点点些微的差异。江彦抬头看向纪仕瑛的双眼，真诚明亮，带着一丝疑惑，像是在问江彦为什么不收。
江彦有个疯狂的想法，他想赌一赌，说不定能赌赢呢？
于是低下头，假装认真研究那颗苹果，迟疑问道，
“苹果，不是黄色的吗？”
纪仕瑛明显愣住了，好几秒后，像是明白了，他问：“江彦你吃的苹果都是黄的吗？”
“嗯。”
纪仕瑛思考了一会，对江彦说，“跟我来。”
他的步伐又大又快，迎着廊道夹着雨丝的狂风，江彦紧紧跟着他。
纪仕瑛在九班的伞桶中抽出一把黑色长柄伞，下了楼，一出教学楼，暴雨倾盆倒灌在两人头上的黑色伞面。
纪仕瑛比江彦高许多，他一手搭在江彦肩上往伞中心搂，另一手在大风中使力将伞往下压。江彦向侧上方瞥，看见伞骨都卡进纪仕瑛的头发里，他还在把伞往下按，让四周的雨少打一些在江彦身上。
江彦咬了咬牙，后悔自己不该扯那样幼稚的谎，却又舍不得肩上那热热的手，舍不得和他在同一把伞里、他脚下的泥水会溅上自己裤腿、自己后背抵进他起伏的胸膛，这样亲近的距离。
走到食堂时，纪仕瑛衣裤上开满了雨水晕开的花，他把湿透的浏海往上扒拉，露出额头，对江彦笑了笑，“这个平安夜够深刻吧。”
这句话比什么名贵品种的苹果都要稀罕多了，江彦想要的，不过是占一块纪仕瑛的记忆，小小的、甚至迷你的一块，江彦就很满足了。
食堂的灯没开，只有厨房内部一点暖黄色灯光遥遥地浮过来，大面窗户外天色暗沉，狂风吹得砰砰作响。
两人身前的桌像一座暴雨里的岛，岛上只有两个人，一个认真看着纪仕瑛的江彦，一个湿透的、应该很冷的、却异常专注的纪仕瑛。
纪仕瑛手里握着从教师西餐厅借来的刀，不熟练地削着苹果皮。
一块、一块红润的皮，掉在桌上。
纪仕瑛没有在削出第一片皮时，指给江彦证明里面是黄的就收手。
刀很钝，他削得很辛苦，江彦看得出来纪仕瑛是不会做家务的主，削掉的皮上黏着不薄的果肉，严格来说，这刀工不能归类为削，而是切。
苹果应该是很脆的，不然纪仕瑛不会需要那么用力，他的下颚线收得紧紧的，握刀的手指捏得牢牢的，江彦甚至能看见银刀柄上的汗闪烁着细碎的光。
汁水从纪仕瑛修长手指间滑落，他的手应该黏黏的很不好受吧。
如果江彦体贴一点，就应该阻止这场不像样的闹剧，但江彦太自私，太想看这个自愿为他削苹果的人，太想在这座只有他跟纪仕瑛的岛上，多一分，多一秒。
可惜，苹果再大，都有削完的那一天。
纪仕瑛举起那颗被切成多面体的苹果，递到江彦面前。
“给，黄色的苹果。”
等这颗削得极其认真的苹果真正在江彦眼前，江彦才真实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心甘情愿对他好，不是因为责任，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
江彦鼻尖猛地发酸，眼眶灼热，用力眨了眨眼才忍住那差点掉出来的泪。
“谢谢。”江彦伸手想接，纪仕瑛却向后收了收，说：“你就这样吃吧，不要弄脏手。”
江彦诧异看向纪仕瑛，他说：“别不好意思啊，快吃，氧化就不好吃了。”
两人坐得近，江彦向纪仕瑛微微倾身，门牙抵住苹果，咬了一块果肉下来。
“甜吗？”纪仕瑛问。
很甜，江彦在心里回答，却对纪仕瑛摇了摇头。
纪仕瑛疑惑地也咬了一口苹果，吞下去后，说：“我觉得挺甜啊？”
江彦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纪仕瑛。
“你不喜欢吃吗？”纪仕瑛问。
“对不起。”对不起又说谎了，江彦只是不想让纪仕瑛一直举着手、喂他吃，江彦觉得他手会酸，江彦觉得不值得。
纪仕瑛虽好像有些沮丧，还是安抚道：“没关系，可能我没挑对品种，看这个最贵就买了。”
江彦问：“其他人应该也觉得很好吃吧？”
“什么其他人？”纪仕瑛一脸疑惑。
“就是你有送苹果的人啊。”
“我没送其他人，我就只买了一个给你的。”纪仕瑛说。
江彦心脏狠狠抽了一下、又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原来心愿实现是这么一种烈火烧身的快乐。
后来纪仕瑛把整颗苹果吃了，包括江彦咬过留下一圈牙印、还残留口水的那部分。
那就是江彦第二个实现的心愿了。
6
凌晨两点，江父江母都睡下了。
江彦打开吐司盒，里面是早上从食堂桌上顺走的两块苹果皮，其中一片是黏着贴纸的那部分，当时纪仕瑛削下这块，江彦就一直盯着它的位置，一等纪仕瑛不注意，就偷偷抓起握在手里。
可能是贵的关系，这贴纸色彩用得多又鲜明，特别可爱。
江彦脱下拖鞋，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声缓慢转开门把，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江彦将软掉的苹果皮放入真空袋，握住真空泵抽出空气。
袋子逐渐变软，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像是将心里那份柔软抱在怀里，蜷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