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的宵夜,纪仕瑛买了两支跳跳糖口味的牛奶冰淇淋,气泡在江彦舌上连击爆破,像极细微电流在心尖的刺激,低温里江彦吃得慢,赶不上冰淇淋融化的速度,白色流满他手,纪仕瑛一边笑他,一边沾着他手上的流奶点在他脸上,直到两颊、嘴角都是点点白斑。
黏黏的,不太舒服,但看纪仕瑛笑得那么开心,江彦抿抿嘴,就任他去了。
春暖花开的日子,郊外卡丁车场,纪仕瑛穿着赛车服,长腿一伸,东风扑向副驾驶位的江彦,料峭与花香袭来,江彦仰头,感受纪仕瑛的车技、超速的漂移,视线回到纪仕瑛,那一眼望尽他的恣意和骄矜,心跳即刻失速。
就算不吃晚餐,纪仕瑛也要在短短的晚休带江彦出去,大雨里的出租车播放情歌,江彦听着伤心的爱情故事,发现他有了一个能代入情歌的人,那个人就坐在身边,斜靠着车窗,雨景在他的干净镜片上快速飞过,他眼底的冷淡,在察觉江彦的视线时化作温水,他说:“怎么了?”
江彦想问他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纪仕瑛实现他曾经的承诺,亲手织红色圣诞毛线袜给江彦,考到驾照后载江彦到后山兜风。但他再也没许下其他诺言。
纪仕瑛手把手教江彦射箭、打靶。
纪仕瑛手指按着江彦嘴唇,教他用口哨糖吹一首歌。
纪仕瑛手伸进江彦嘴巴里,玩着他的舌头,教他吹泡泡糖。
纪仕瑛满手都是他的涎水,也不嫌脏,笑道:“彦彦水真多。”
纪仕瑛从不说喜欢,也不谈未来。
江彦知道多一天,就是少一天。
15
江彦不是没想过在愚人节试探纪仕瑛的心意。
但到底,江彦不想让他难做。
纪仕瑛不给,江彦不会讨。
最后在毕业典礼那天,江彦带着毕业生纪念册,主动找上纪仕瑛。
纪仕瑛翻开留话的那一页。
江彦却阖上本子,问:“签在封面,好吗?”
纪仕瑛深深看了江彦一眼,接过他递的笔,在硬皮封面写下大大三个字,纪、仕、瑛。
他什麼都沒說。
“谢谢。”江彦低着头拿回笔,忍住表情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这个占满他高中所有快乐的人。
这是江彦能做的、最像告白的事了。
他想纪仕瑛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其中的意思。
纪仕瑛却什么也没说,无声是他给江彦留的颜面,让他还能假装镇定地走。
一转身,江彦的泪水溃堤而出,离开的脚步都在抖,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纪仕瑛从没有喜欢过他。
江彦的确很自卑,但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他的自尊心无比强烈。
告白已经剥下他脸皮、让他赤裸站在纪仕瑛前面。
纪仕瑛推开了他。
江彦无法忍受这种耻辱。
他备份聊天纪录,直接注销账号,卸除软件,他没有脸再出现在纪仕瑛的面前。
江彦上了大学,过了很糟的几年,具体有多难过,当江彦再听到大学时听的歌,会想起那段的日子,原本动听的旋律变得刺耳难堪。
一首首好听的歌,竟被糟蹋成这样。
江彦逐渐明白,活着之所以能承受痛苦,是因为重心不在那。没了令人快乐的重心,生活寸步难行,自我催眠日子只是回到认识纪仕瑛之前那般,仍举步维艰。
每每搭高铁回家,看着铁轨,江彦都在极力克制跳下去的冲动。
跳下去,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江彦很想纪仕瑛,想他的冷淡,他的温柔。
江彦觉得很难的时候,会想想他,用未来可能可以见他一面的希望支撑自己再活几天。但这希望太渺茫,支撑不了太久。
江彦真的非常痛苦的时候,会翻出他和纪仕瑛的聊天纪录,但往往看三句就会放下手机,太羞赧,太难为情,又太快乐。
长大的江彦分析纪仕瑛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会有种纪仕瑛曾经喜欢过他的错觉。
这一辈子的快乐从那段回忆里提取,就足够了。
越回忆,越快乐。
纪仕瑛像是一样能无限复制的宝物。
越想,越想念。
越想念,越绝望。
江彦再也回不去十六岁,再也回不去能见到纪仕瑛的日子。
毕业后两个月,江彦还找不到工作,与他学历相匹的公司不满他的表达能力,与学历不符的工作都以他太高的学历拒绝他。
他甚至不配去工厂打螺丝,电子厂也不要他。
江彦准备自杀了。
他自己都想不起第一次有自杀念头是哪一岁,十四还是十五?自那之后,每一天都是想死的,就更忘了哪一天是第一天。
早知道迟早都有这一天,就该在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去死,枉费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江彦最理想自杀的方式是变卖全身能卖的器官,多少让父母没那么亏,但与黑市做交易,谁知道钱最后能不能安全到父母手里,想想根本不可能。
江彦还清醒的时候,也曾想在死前,拨出那年纪仕瑛拉着他的手在班主任面前背的那串手机号,问他有没有喜欢过他。
后来江彦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总沉浸在无边绝望里,每天泪流满面,他自顾不暇,已经无法用父母责任义务让自己坚持活下去。
江彦觉得就是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