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都市小说 > 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 > 分卷阅读6
    炉房的门敞开着,那门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把我吸了进去。我在夜幕里消失了。

    和张氢的关系时好时坏,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是最折磨人的。

    张氢一再跟我解释,他说他跟小朵之间真地没什么。我有时相信他的话,有时又觉得一切都很可疑。国庆那天晚上他约我一起去天安门,我一路上都在想着他跟别人做爱的事。我们坐的那辆小公共很挤,紧贴着他的皮肤我又感觉到他那种难以抵御的气息向我袭来,我一路都在想象他跟小朵(或者跟我)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所能发生的事。她坐在床沿上,上铺的阴影笼罩在她略带忧郁的脸上,小朵长得小巧玲珑,整个比我小一号,小朵就是小一号的我,我比她要丰满高大许多。我曾经对自己的乳房产生怀疑,我从开始发育那年起就一刻不离身地穿裹得很紧的紧身胸衣,晚上睡觉也穿,我厌恶乳房的隆起,它在一个刚够发育年龄的女孩的想象中是极端可怕的。我发育的时间比一般女孩子起码要早两年,这使我一度感到惶恐、绝望和深度自责,我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心里充满了龌龊的感觉。

    我母亲是医院里的大夫。她对我的身体格外注意,她有一双灰色的总是不安地盯着我看的眼睛,我在她的目光里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长满细菌。我无法在母亲眼前安稳地坐着或者站立,只要感觉到她在注意我,我心里就像长了一层绒毛一样难受;我总是想办法从她目光注视的范围之内逃遁出来,我怕她把我看穿了——尽管我心里并没有什么藏不住的事。

    “莫铭。”她叫的我声音如钉。

    有直而长、泛着蓝光的铁钉被削得尖尖的直插进我双乳,我感到冰凉的疼痛像刺一样在我肉里疯长,我听到有金属相互碰撞时所发出的丁零当啷的响声,我在母亲的声音里变得手脚冰凉,我听到自己每一个骨节都发出相当刺耳的、好像骨头折断了那样的声响,我木木地坐在那儿,我心里和我的表面正好相反,在我木然平静的外表的掩盖下,谁能看见有千百匹脱了僵的马儿在我内心的一块白色平台上狂奔。那白色平台是一块可以无限延伸的立体平面,像母亲为病人操刀动手术时用的手术台。

    “莫铭。”母亲又叫。

    母亲似乎发现了我胸部与众不同的隆起,它隆起来得太早、太突然。

    她那种眼神儿一直停留在我的胸部很多年,我曾经一度驼背,不敢挺胸抬头站在人前,那多半是因为我过于丰满的胸部。

    对于我过于丰满的胸部我曾经下过不少功夫,这对胸部平坦的女性和全体男性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在我成长发育的过程中,寻找和购买适合我的胸罩成为我生活中最隐秘、最艰辛、最复杂的一部分。

    我要寻找一种能够紧束胸部、阻止乳房发育的乳罩。

    那是我生命中最为晦暗的一段日子,那种白色的布做的乳罩曾经包裹了我很长一段岁月,它把我裹得紧紧的,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的“青春”是和“紧束”联系在一起的,我常在梦里见到有人用白布一圈接一圈裹缠我时的情景,他们捆扎我就像捆紧一只瘦长的粽子。

    有一种牌子的胸罩我经常买:“群芳”,不知这种牌子的女性内衣现在还有没有。“群芳”,带有文革味道的一个名字,又像一个中性人的名字。

    那个国庆之夜,我和张氢闹得很僵,一路上都是好好的,我们乘坐的那辆小公共很挤,车上所有情侣都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大家都希望再挤一点才好。

    张氢的手隔着衣服在我的身上动来动去,我靠在他怀里,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相当默契。张氢在这方面显得经验十足(我又开始起疑心了),我禁不住扭脸问他:“哎,你跟别人也这样吧?”“跟谁?”

    他那样侧过脸来看我,眉头微微拧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眉毛二条髙、一条低,很有味道的一种表情。车窗外的灯火梦幻般地从眼前掠过,这种真实的梦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还能跟谁?”我说,“跟她呗。”

    大概是我那种不屑的表情惹怒了他,他把手抽出来放进自己口袋里,说道:“你别老在我面前提小朵好不好?”

    “你心里到底有什么鬼呀,怎么一提她你就这样?”

    他梗着脖子问我:“我哪样啦?”

    “看你那样儿!”

    我恶狠狠地扭过身去,理他。

    下车后,我们各走各的,谁也不理谁。

    广场上人很多,我走得气冲冲的,一不留神就撞到别人身上去了,我听到别人不客气地骂我,用白眼恶狼狠地瞪我,我没什么反应,既不感到特别难受,也不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