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状态,飞飞扬扬,什么也不怕,没有人能拦得住,哪儿都可以去,意念中的人敢想敢干,一会儿想得特别好,一会儿想得特别糟,很多想法都是完全相反的,自己否定自己,又自己给自己打气,雄赳赳气昂昂的,仿佛自己已经真地去那样干了一样。这年秋天我第一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我躺在那里,想东想西,时间紧贴着我的皮肤像凉风一,样一丝一丝掠了过去,它们不带我走,我还停在原地。
我反反复复考虑我和老普的关系,我像躺在一节摇摇晃晃的火车上,身体和思想一起跟着摇摆。天花板上反射着路过此地的车灯的流光,一道亮线“倏”地投到崖:角,然后逐渐展开,匀速移动,慢慢地从屋角移到天花板中部,这块亮斑像梦境一般浮游木定,我也跟着飘来飘去,身体跟着上升,滞留在空中,我左右着看,我竟然比睡在上铺的人位置还髙。朝下看我身体下面并没有什么东西撑着,床板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这种悬浮的状态让我恐惧极了,我想我恐怕会掉下去,我肯定会掉下去。
我记得我在宿舍里睡下去,醒来时却在老普家。
老普已经出去了,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这一觉睡得可真长,把什么都给耽误了。我挣扎着起来想未做事,突然心灰意冷,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
在老普的床上躺了一天,等他回来。以前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现在把标准降得极低,只要跟老普在一起,别的什么都无所谓。甚至连学业都可以放弃。我现在上大学三年级,再过两年才能大学毕业,我都有些不耐烦了,我讨厌我所学的专业,我不知道我毕业出来能干什么。我现在像傻瓜一样活着,勉强做着不喜欢做的事,将来会怎样,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有跟老普的爱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抓得住的,就像手边上的一样东西。我像救命稻草似地牢牢抓住这样东西。老普爱我。我爱老普。
女人有时就这么倚单。而我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第八章 死亡就在附近
清早坐在空无一人的地铁车上返校。期末考试就要到了,到现在我脑袋里还是一盆糨糊,这学期究竟学了些什么头脑里根本没印象,全部心思都在老普身上,那是不自觉的、无法自控的一种状态,他已浸人我的皮肤,呼吸以及每一个细胞,因他躯体比我庞大,所以使我常常有一种被胀满要撑裂了的感觉,他太庞大了,他无处不在,他使空无一人的地铁车厢里塞满了人,而且这些人看上去是何等的相似。
我耳朵里塞着耳机,明知道什么也听不下去,原本外语就不怎么行,现在听上去就更是“外国话”,一个男人在我耳边源源不断地说着,我却陷人越来越迷惑的状态之中,眼睛望着一个莫名的地方发愣,渐渐地辨认出那是地铁幽深的通道内壁,内壁上布满各种各样的粗细电线,就像人体内脏上排列有序的血管。
我一直在发愣,环铁一站连着一站,偶尔有人上来,只坐一两站就下去了,这趟空无一人的列车像是为我一个人发的,别人谁都不能上来。我好像上错了车。我想等,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也许会来到一个意不到的地方,一个没人认识我、我也不用面对什么的地方,说穿了就是一个不用考试没有分数的地方。
整天坐在教室甩大厚书压着自己脑袋硬让自己坐在那里;我怕这个期末我会过不了关,周的人都在用功,连最爱玩的女生都收心不玩了,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来对付期末考试。老普为让我静下心来,尽量减少和我见面的机会,他甚至提出在新年前要再出一趟差,他没说上哪儿,我知道他想让我消停几天,“消停”这个词是从老普那儿学来的,“哎咬,我说你消停点儿好不好?”他动不动就会来这么一句。
老普去了深圳,没跟我打招呼,只在饭桌上留下一张纸条——非常简单的一张条,简单得有点让人失望。“我去深圳出差,大约两星期之后回来。老普”我把那张纸条团成很小的一个纸团,扔到窗外很远的地方。
在我从老普家返回学校的路上,意外地碰见张,氧,我们两个是在一趟公共汽车上撞上的,站在售票台前面,面对着面,售票员小姐用一双精心描过的小眼睛盯着我俩看,那目光夹在我们中间,非常别扭。
“你……还好吧?”张氢迟迟疑疑地问了句。张氢肩上背着一个暗绿色的推销员常用的那种稍大一点的袼包,包里鼓鼓囊囊的。我的想象力在瞬间膨胀起来,我能开出一长串他包里所带的东西:牙具,三角内裤,擦脸油,电动剃须刀。
我知道他这一夜滞留在哪里。我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他大概也能猜出我包里的东西。因为我们曾经有过那样一种关系,所以彼此看着都别扭,但别过头去谁都不理也不合适。我们彼此相互看着,都僵硬地笑了下,这一笑比哭还难看,好像所有的难受劲儿全都决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