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去刺破青天,让人听着听着耳膜已被戳出十个八个洞,并在瞬间失聪。
那夜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来,我躺在老普的床上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假想,我想深圳那种地方老普他一个大男人一晚上不回来他能干嘛去呢?这个问题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跟晚饭吃了生肉似地一个劲儿地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想睡又睡不着跳出被窝觉得冷钻进被窝又觉得热,横竖怎么着都不晕。
屋子里开着一盏小灯,是诡秘的绿颜色的灯,形状也是怪怪的。不知老普当初怎么会想起买这种颜色的灯,好像早已料到有这样一个独处的夜晚,屋子里的一切都在暗影中沉浮,暗的地方比亮的地方要多得多,屋子里到处都是家具的暗影,盆花植物的暗影,鞋子的暗影。一条长的白毛巾歪歪扭扭从椅背上斜垂下来,像一条枯老瘦长的手臂,它想抓住些什么呢……一个人躺在那里胡思乱想了一阵,渐渐迷糊过去。
电话铃大约是在后半夜响起来的吧。
电话就放在我枕头旁边。当那声音抵达我的耳朵,我的听觉器官叫醒了其他感觉器官,我像被冷水浇了一样浑身上下一激灵。
我在睡梦中抓起电话听到老普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声音。我疯了一般地在电话里尖叫,笑,我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尖叫的声音像汽笛一般传遍整个楼道,那天夜里很多人都在睡梦中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惊叫划破夜空传到这幢楼的角角落落,把人们从梦中惊醒,头上冒出一头虚汗。
那天夜里老普周我电话里玩了一个事后想起来比较色情的游戏,我们一开始是在好好说话,说着说着使跑了话题,跑到性上去了,我让老普猜我今天穿的睡裙的颜色,老普说还用猜嘛,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得见。
老普猜对了,老普的手顺着电话线从遥远的地方伸过来抚摸我。
我们在想象的空间里虛拟做爱。
老普用轻柔似羽毛的语言触摸着我,进人我,穿透我,他就在我耳边,是一个没有躯壳只有声音犹如隐形人似的男人。
校警来了,在我们宿舍里东翻西找。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听同学说有人报案说我们宿舍的某某藏了什么不该窝藏的东西,这在我们宿舍以及邻近几个不相干的宿舍引起极大恐慌,还有人推测这事肯定是林隐干的,因为她有一大半时间是在社会上混,很可能是惹出什么大麻烦来了。
一种不祥的气息在宿舍里蔓延开来,人人都说要出大事了。
但我们又都想象不出到底会出什么事。
宿舍像个装谜语的盒子。
我们进进出出,总闻得见一股很特别的味儿。有一个唱干了嗓子的老歌星,硬撑着坯在电台推他的新歌。他的嗓子像柴火,一点水分都没有,听他的歌简直想隔着电波端碗水给他喝。这人也太可怜了。
楼道里到处都是他的歌,这个时间每个屋都开着收音机。中午最难熬了,宿舍里的人像猫似地在木床上蜷着,不吭声。以前我们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在楼道里开舞会,从这个屋跳到那个屋,再从那个屋里旋转出来,在狭窄的楼道里转上一圈,两个人相拥着钻进另一间屋,疯死了。现在空气里如同下了毒,谁都想尽量减小自己的体积,减少呼吸的次数和幅度,每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孩都显得小了一圈,而且她们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连气都木出,呈雕塑状以某种特定的态势躺着。
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真让人憋闷到了极点,每个人都被装进一档木格子里,像超市里货架上的商品。后来那个声带被放在油锅上炸得干千的男人,的魂飘走了。屋子里静了下来。我侧躺在床上,像香山卧佛寺里的佛那种姿势,一手侧撑着头,从我的角度看出去林隐的床和小史的床肃穆得像一片寂静的墓园。
记忆中小史的床和林隐的床似乎总在不断地调换着位置,她们两个之间的事别人都懒得管,也懒得问,没头没脑没结果的事,人们是不肯花时间去过问的,现在人的时间都比金子还金贵,连谈恋爱都没时间全心投入,只是浮皮潦草地虚应一下景,就别说干别的了。
临近考试的那个星期一早晨,我从家里回来,看到别的人都已经出去了,只有小史一个人在上铺那张床上瘪瘪地躺着。她的眼睫毛和上嘴唇上那些胡须似的绒毛都那么有气无力地垂着,使她那张脸看上去到处都是阴影。
“小史,”我轻轻推了一下她,问她,“你怎么啦?没生病吧?”
“困得厉害,”她说,“一夜没合眼——失眠。”
“你把自己搞得太紧张了吧?”
“我昨天晚上没看书。八点钟就上床睡觉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