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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大红的古怪举动引起了地下室看门人的注意,她们通常是在入口处摆放一张三屉桌,工作是对所有进入地下旅馆的男人女人进行盘问。乔大红感到自己每回进进出出背后都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将自己看得快要裂开来一般,这样她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尽快逃离现场,就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有天她带水印到地下旅馆来玩,两人有说有笑走得好好的,可在旅馆门口乔大红忽然“嗖”地一下不见了,像施了隐身术,过了一会儿水印看到乔大红正站在楼道的另一端悄悄朝她招手呢,水印不觉脊背一阵发冷。
水印带来的魔术是在五分钟之内给把乔大红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擦去她的口红,往她的嘴唇上抹上适当的白色粉未,往她的头上、脸上洒粉,弄皱她的皮肤,她甚至连脖子上那种松弛的皮肤都能够造得极为逼真。
水印变完她的魔术便把乔大红推到镜前,乔大红看见镜子里的那个老妇人老得是那样逼真,她模仿老妇人弯腰驼背一步一咳嗽的样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水印逗得格格直乐。
“人生可不就这么回事儿,转眼之间就变成老太婆了。”
两个人闹着闹着又觉不是滋味。屋子里静下来的时候听见隔壁有人开着收音机在听股票行情,那种机械而又单调的女声让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了样,情绪一下子被冰冻起来,有那么一刹那,乔大红再一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看到自己头发上的白粉正在扑簌簌地往下掉。
3. 影子捉谜藏
水印拉乔大红去品尝一种现磨的咖啡,她说那种咖啡香得很,十里地以外就能闻得见咖啡的香味儿。乔大红却一点心思都没有,坐在装修得颇具情调但显得过于乍新的咖啡屋的一个角落里,人成了一段木头。
咖啡屋里放着一段虽是好听却已是放烂了的得过什么奖的美国电影插曲,那种缠绵听了让人起腻,咖啡的味道倒的确是很香的,周围的人大概都是受了这种香味的诱惑,一个个显得情绪饱满而且愉快。水印和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大概是认得的,每回当他走过来她都要扭脸同他搭上几句话,那个年轻的咖啡店老板看上去气质很有几分儒雅,面色清朗,举止有点像机关工作人员那样有板有眼。
咖啡屋里有着太多刻意的所谓异国情调,以为这样就可以使人忘记烦恼,其实人要是那么见忘就好了,这种音乐迷离的环境只能让伤心的人变得更伤心,麻木的人变得更麻木。
乔大红是在一种麻木状态下回到红楼的,她以为她跟司机说的地址是她在外面租的那间地下室的地址,可司机却径直把车朝着双峰园方向开去。她也不知水印是在什么地方下的车,当她回头看时那魔术般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水印永远出乎预料,水印是一个飘忽不定的谜。
车子不知拐了几个弯,路过的房屋和树木在灯光的照耀下和白天全然不同,路灯把树叶的颜色照得很绿,像舞台上用塑料叶片临时搭成的假景。每一座大厦都被巨大的光束钩勒面目全非,就像一个化了妆的女人,很多部位进行了特别强调,看起来就和原来的完全不同了。被光束钩勒过的大厦就像一座梦幻中的水晶宫,灯光星星点点,门前停着的每一辆汽车上都反射着碎片似的星光和梦境。乔大红迷惑不解地望着这一切,她想她到底要上哪儿去呢?
双峰园已经进入了梦乡,漆黑,宁静,麻木,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场。五座小楼倒还有一两个窗口亮着,但也是无精打彩、睡眼蒙胧的灯,估计是卫生间或者是走廊里的长明灯。乔大红下车的时候步态有些歪斜,眼睛里看出许多重影来,远远地她看见有人坐在门口台阶上喝酒,那是一个身材庞大举止粗鲁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一会儿一扬脖地喝着,大概是由于穿了黑衣服的缘故,他的身影把门口暗处更加染黑了一块,像夜的最深处的一处缩影。
乔大红迈着深深浅浅的碎步,左一歪、右一歪地好容易走近那个黑影,可走近一看水泥台阶上空无一人,乔大红揉揉眼想看个仔细,却见台阶上掠过一阵深褐色的云影,云影过去之后,月亮不知从什么地方露出脸来,照得门前一片清亮。
红楼里空无一人,到处浮动着一股苦杏仁般的石灰水以及乳胶漆的味道。不知为何楼里的灯全都不亮了,大概房屋装修过程中切断了线路,还没来得及接通。尽管没有灯,乔大红依然走得飞快,红楼里的每一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她不相信刚才看到的只是幻影,她希望找到那个男人,把事情看个究竟。
乔大红走在通往小客厅的那条曲折幽长的走廊上,听到前面有一扇窗子砰砰做响,白色丝绸窗帘在风中舞蹈般地打着旋,待她回头看时,一块白布兜头盖脸向她扑了过来,乔大红惊魂未定,左右躲闪,这边又咚地一声撞在了被风横扫过来的木窗框上,额角立刻鼓起一个包来并且迅速膨胀。乔大红觉得那肿块在黑暗中像植物一样疯长,越变越大,不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头就变成了寿星老的那种额头。乔大红开始放慢脚步,以免再度磕着碰着,这时候她看到小客厅里忽闪着一束光,在那束白亮的光里她隐约看到虎皮座椅和座椅上有个人影。
“是谁?”
乔大红听到红楼里有无数个回声响起,重重叠叠让她无法断清真伪。她往前紧跑两步还想再问,却有些张不开嘴,她害怕那些空屋子里传来的回声,那些回声给人以黑暗中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