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用青春换取了一套房子——准确地说是两个人的青春,张雨和我是大学同学,他在一家颇为时髦的广告公司工作,张雨经常出差,昨天晚上他打来长途电话,说这次出差恐怕得在广州呆上一个月。
“那……装修房子的事就得辛苦你了。”
张雨在一个背景很嘈杂的地方给我打电话。我问他在哪儿呢,他说在饭店吃饭,又补充一句“跟一大帮朋友在一起”,可我觉得他呆的那地方很像歌厅。
放下电话,我拿出新家的装修图纸,这是张雨在出差前画的,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总算买定了房子、确定了装修方案,这样他才颇为不放心地离开北京到广州出差去了。
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钟头,我不停地看表,我觉得老板已经在注意我了。我克制着自己不要低头,做些该做的事,可我忍不住还是想看表,熬时间等下班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世界上所有的表好像都停了。
我坐在电脑前发呆。
想象着下班后的一些情景,那些事就像曾经发生过一般,历历在目。
新家庞大的装修工程于今天正式开始,下班后我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去装修工地。
蓝玻璃走廊里开始有人走动了。老板终于从他的位子上站起来。我们知道我们可以离开了。
在楼下就听到我新家砰砰的装修声。
当初我们买下这套房子可是花了一些心思,费了好大劲,腿都溜细了,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光“样板间”就不知看过多少。最后罗晴建议我们到北三环外的一个新建小区去看看。于是我们走进了一套复式结构的双层住宅。
房子实在是很诱人。
张雨说这正是他想像中家的样子。
我们决定把它买下来。
我们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它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套房子。
罗晴也来看过,说好。女导演罗晴口味刁得要命,她说好的东西一定错不了。张雨把房子设计好之后就走了,他说我有事可以找罗晴商量,可罗晴那么个大忙人,想指望也指望不上,装修的事看来又得靠自己了。
我和张雨都是相当独立的个体,平时各忙各的,罗晴说有时候我和张雨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对夫妻而像搭伴过日子的男女。
新房子里充斥着木屑与胶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刚刚刮去了墙皮的墙面显得狼藉。工人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觉得很孤单。窗子外面的天就快要黑下去了,站在阳台上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北方秋天的寒意。
第二节
星期五下午,罗晴在Friday餐厅等我,我必须提前从公司溜出来。
我不知道罗晴这家伙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位平时做事嘎巴利落脆的女导演,在电话里发出那种犹犹豫豫的声音,实在让人觉得可疑。这是她本人呢还是隐藏在她体内的另一个自己,我坐在电脑前脑子一阵阵走神儿。老板那双棕色的凸眼睛在暗中的某个角落里盯着我,他看到的只是我的躯壳。
我坐在电脑前什么地方都可能去。
我想离开这里。
棕色凸眼正在一点点地向我接近,我通过玻璃的反光看到这一切,我不动声色地靠在我的黑色圈椅里,我觉得自己的肌肉正在一点点绷紧,我听到我的关节噼啪做声的声音。
我眼睛紧盯着玻璃上的那一点反光,他的凸眼停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听说你丈夫出差了?”
那个声音在我后脑勺的左上方响起,与玻璃里的影像正好相反。
“听说——”
我讨厌他那拖拖踏踏迟缓而又重复的腔调。
老板拖了一张椅子坐过来,就坐在我左手离我很近的地方。听说我们老板是个混血儿,至于哪国、哪种的血相混合我们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在美国混过一个计算机博士文凭,然后到国内来开公司,事业做得一般般,在这一行当里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棕色凸眼正在我左脸处拂拂地吹着气。
左脸,我是说我的左脸已明显地与右脸不对称起来。
“你丈夫他——”
“我丈夫出不出差似乎不用跟你打招呼吧?”
我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看也不看他一眼,乒令乓啷收拾桌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