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在床上躺了一会，越发感觉不太对劲。
她费力的想要张开眼睛，可用尽全力也不过张开了一条缝隙。
“顾……”
使劲了力气，嘴唇蠕动，也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不对劲，不对劲。
她知道自己这是要死了，可根据顾祁的描述，锦妃临死之前，不应该这么虚弱才对。
如果连睁眼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有是如何逼迫皇帝发下誓言，形成对整个辛国的“诅咒”的？
非常不对劲。
她想提醒顾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偏差。
不过退一步说，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本来她就想过要改变锦妃的“诅咒”，至少是有关顾祁的那部分。
在没找到锦妃的孩子之前，太子位可以空着，但顾祁，可以享受到和其皇子一样的权力。
顾祁听见她发出声音，走到近前，轻轻握住她努力想要伸出的玉手，云纤透过费力张开的眼隙看到他微微含笑的脸庞。
“我在，别怕。”他轻轻的说。
在他轻柔的安慰下，云纤安心的不再费力撑着眼皮，全身也放松下来，只有手指还勾着他的手掌不放。
死亡，总是让人感到害怕的。
哪怕她知道，死的是锦妃，而不是她，也一样。
忽然，属于人类散逸而出的温热从上空倾压过来，最终停在了她的耳边，在她疑惑不解中，顾祁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她耳边响起。
“云纤，我终于知道，锦妃为什么在逼父皇发下的誓言里，竟然还特意提到了我，原来，这竟是我自己提出的。”
云纤茫然，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奇奇怪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感叹。
勾着的手指被轻轻掰开，收进了被子里。
覆在身上重量快速消失，应该是俯下来的顾祁直起了身体。
如果她还能睁开眼睛的话，就能看到顾祁此刻不仅是坐直了身体，更是站起身，退后几步，对着床榻跪倒在地。
他眼圈湿润，眼泪要掉不掉的含在眼眶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病重的母亲床前，倔强的不肯开口寻求安慰。
这一刻，他终于回归了十一岁的孩子应该有的稚嫩青涩，时不时发出抽泣的声音，小小的背影在空旷的寝殿里看起来孑然一身，十分可怜。
几乎是在他刚跪倒在床前，外面便响起了“拜见”之声，夹杂着极速接近的脚步声。
皇帝终于来了。
看到锦妃忽然发病，皇帝心急如焚，用最快的速度应对过群臣，便立刻赶了过来。
一进寝殿，便看到顾祁跪倒在床前，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锦妃！”
他大步走过去，顾祁听到他的声音，扭头朝他看了一眼，低声道：“父皇。”
皇帝看到他眼睛里含着泪水，心中感觉愈发不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锦妃床前，看到她宛如睡着般躺在床上，一时竟没敢触碰她。
她的双眸紧闭，脸上的肌肤雪白到有种透明的感觉，连唇色都淡的要看不出血色，整个人就好像由冰雪雕刻而成。
呼吸也是浅浅的，只有那闭合的眼眸下，时而颤动的眼球，才证明她还活着。
皇帝呆滞了片刻，才像是忽然缓过神来，连忙道：“御医，叫御医过来。”
别看锦妃如此安静，只是像睡着了一样，皇帝虽然不懂医术，但也不是没见过病死的人。
想到她前几日精神还大好，突然就这样了，显然之前那是回光返照。
此刻自然是慌张不已。
顾祁拉住他的衣摆，摇头道：“父皇，锦妃娘娘……已经油尽灯枯，药石罔效了。”
“你，你胡说，你胡说！”
皇帝拒绝相信，颤抖着手抓住锦妃的手指。
她的手，冰冷，指尖也如同用冰雪雕刻而成，不再是微微透粉，而是白得几尽透明。
“锦妃，锦妃……”
将她的手，轻轻贴在脸上，感受着她手指逐渐失去温度，眼泪，一颗一颗的跌落在她的手背上。
尽管斥责顾祁在胡说，可皇帝却比谁心里都清楚，锦妃，已经没有救了。
“锦妃，你不要离开朕好不好？只要你留下来，朕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泪水模糊了双眼，却仍旧不受控制的涌出，皇帝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刻，他不再是天子，不再是帝王，而只是一个要失去妻子的可怜丈夫。
“孩子，对，你还有孩子！”
皇帝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哭着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见他吗？朕答应你，立刻发动全国之力，无论他在哪，都把他找出来！锦妃，锦妃……朕，朕不能失去你。”
他拉着她的手，声音轻得就像是在哄孩子，“你不是说过，你想去给梁帝吊唁吗？等你好起来，朕就陪着你去……”
云纤躺在床上，虽然无法做出任何表达，但外界的一切，她都能感受得到。
被拉着贴在皇帝脸上的手背，早就被泪水浸湿，皇帝的哭声，让她深切的感受到此刻他内心的痛苦。
如果能够睁开眼睛看到的话，相信此刻的皇帝，定然是悲痛万分，在一瞬间变得苍老起来。
这样的深情，出现在一个皇帝身上，云纤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他。
说他对锦妃一往情深吧，可他却残忍的夺去她的孩子，在锦妃缠绵病榻的十年里，一边对她宠爱，一边也没停下跟别的嫔妃生孩子的脚步。
说他不爱锦妃吧，可在她回溯的有限的日子里，亲自体会到皇帝对锦妃的爱意，甚至是有些癫狂的地步。
“锦妃，朕还要封你做皇后，你不要走，不要这么绝情的对待朕……”
皇帝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后半生的所有眼泪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在院落里的宫女太监们，听到皇帝的哭声，也都跟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锦荣殿里哭声一片。
在热闹的年节气氛衬托下，更显哀戚。
只有跪在地上的顾祁，面色平静的望着哭到不能自已的父皇，一字一顿的道：“父皇，锦妃娘娘有几句话，嘱咐儿臣复述给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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