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闻说山海不相逢 > 第八十七章 民心所向
    雪后的小镇,安静的仿佛与世隔绝。

    风雪虽驻,太阳却还没有出来,瓦檐下的冰棱长长短短的排列着,长风掠过,剔透到似是能化出连绵清脆的乐声,街道两旁的积雪已经被踩踏的有些发灰,却依然是孩童们游玩的好去处,任是顶着回家毒打一顿的压力,也要顶着潮湿冰凉的布靴兴冲冲蹦上一回。

    接连遭受了山贼洗劫和暴雪洗礼的县城,在青灰色的天空下袒露着千疮百孔的身躯。

    城西属于老城区,受灾的情况最为严重,抬眼可见的范围里,几乎没剩下几处房子还能顽强的挺立着。

    这些灾民里头,若是青壮年居多还能好些,多少能找到一两个亲朋好友家暂且借住,或者就算是一时的流落街头,体格尚且健硕的,也能抵御些风寒,偏生老城区是以孤寡老人为主,这一难,当真是要了命。

    趁着今日天气尚可,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回来修葺房屋的人家,但更多的,还是那些被积雪压趴,死气沉沉耷拉在地上的砖瓦,它们在漫长的历史里终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它们的主人,不知道如今正流落在哪一条街道上。

    从会稽县的城门以外,几乎每百米的距离里就能看到一两个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在饥寒交迫的时日里已经熬了许久,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按理这过了初五,大街小巷的商铺就会陆陆续续的开始营业了,但今年的会稽县实在萧条的厉害,朝廷的赈灾款项迟迟没能下来,据说是战事吃紧,国库的银两抵全部的军用尚且未必够用,哪里还愿意分出精力,去顾及这小小一方的县城。

    趁着难得的天气,县老爷也想出门去走走,正好这会稽县县衙里的床铺实在是太硬了,他睡了几天就腰酸背痛难受的紧,想出去多买几床被褥铺上。

    结果这一条街走到了底,别说棉花铺子,就那些卖布料的。卖点心的,卖胭脂膏粉的,哪样都没见着两三家开门,就只能光顾着看屋檐下头或躺或坐的灾民,积雪初融,他们还得当心着点,免得那雪水溅在了身上,一会还得更冷。

    他们甚至放弃了乞讨,半是因为早已没有了力气,半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如今谁家里都没有余粮。

    县老爷这心里就不好受了,他在天虞镇待久了,那天虞镇吧,虽说没有京都繁华,好歹也是百姓基本上衣食不缺的地儿。如今这哀鸿遍野的场景,他哪里有见过。

    转了一圈回来,被褥没买着,心里头还平白添了堵,这时候瞧着屋子里那堆得老高的文书,就更难受了--眼下虽说他是住在会稽县的府衙里,青城寨的事也是他在办,但到底他也只是天虞镇的县老爷,会稽县的事,他插手不得。

    想着想着心里就开始生气了,心说这会稽县的新县令啊,是七老八十了还是腿瘸眼瞎了,半个月了还没到任,以后要有机会见着,必须得给他摁地上结结实实打一顿。

    但气归气,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么下去,就算青城寨的问题能顺利解决,会稽县也必得是元气大伤,指不定要流出的多少灾民。

    县老爷难得的坐下来冷静了好一会,摊在椅子上想了半晌,终于犹豫着把手伸向高高的文书山里--如果只是处理那些实在等不及的事,应该?还能解释吧?

    但不用想也知道,等不及的事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要钱呗。

    其实正月里头,应该算府衙支出比较大的一个月,为了体现天子与民同乐的博大胸怀,往往会由县府牵头,或参与或资助各种各样的活动来迎接新年,当然,今年的会稽县就不用想这些了。

    县老爷暗自叹了口气,反正眼下年已经过了大半,这些活动也都过了时效期,也就没什么批不批的话了。

    一直到他翻出了一则承天寺里递来的文书。

    承天寺,这个地儿不在会稽县的县城里头,他哪个县城也不在,只是荒郊野外的一块地皮,但名气倒是比会稽县还要大些,只因离着会稽县近,基本上也就归属这儿管理。

    传说他原也不叫这个名,当年秉烛称帝,最难的一战就是在那寺庙里头,说当时的秉烛身受重伤,被重兵包围,眼看就要困死在里头,结果天神助阵,小小一个寺庙愣是三个月都没打下来,后来秉烛登基,微服私访,故地重游,感慨之下就赐了承天寺这块牌匾。

    从那之后承天寺的名气就算是奠定下去了,历朝历代没少有皇帝前来祭拜,至于翻新整修,那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回,如今里头的僧众估计着得有不下千名,属于天虞山一脉比较有名的寺庙了。

    一般来说,逢着特殊的日子,比如四月初八浴佛节,或者腊月初八,许多寺庙就会有类似施粥的活动,以期给天下人增福添寿,对于承天寺而言,他们的习惯是在每年正月十三上灯节,而且舍的不是粥,而是一碗热腾腾的元宵。

    这倒是个法子,如果说给那些灾民家里挨个的发银子不现实,那让他们好歹吃顿热乎饭,那还是可以的吧。

    把那一份文书拿起来,县老爷仔细的斟酌着,冷不防就听身后有人问,”怎么?你好像有兴趣?”

    县老爷还当是佛祖显灵来劝他了呢,一回头看着北冥也抱着本文书,翘着腿搁他身后的桌子边上坐着。

    就说这肩膀头怎么觉得有风呢,这北冥,天生就喜欢走窗户不说,还回回都不记得关上。

    瞧她拗着脖子看的怪累的,县老爷干脆把文书递来过去,顺口问了句你怎么过来了。

    北冥懒得解释,她手里的文书正是那青城寨吴南的文书,直接搁在了县老爷前头。

    歪七扭八的字看的县老爷头疼,总算是看完了,眉头也皱的拧不回来了,抬头问北冥什么打算。

    ”能什么打算,去呗。”北冥爽快的很,不知怎么,虽说聊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兰陵处处可疑,但实际上事后想想,又总觉得他的话句句在理,既然这样,就听他的好了,一抬手,”嗖”的一声把县老爷的文书也扔回去,”这个,你打算批了?”

    ”不批还能怎么办呢,”县老爷叹了口气,”难不成真看这一城的人都活活饿死么,会稽县的事我做不了主,下午我走一趟承天寺,不行的话,反正我这几年攒的钱也不少,先拿出来用着吧。”

    县老爷这波也是很爽快,爽快的北冥甚至愣了一下,她记忆里那个县老爷,还停留在那个又自私又讨厌的坏小鬼身上,虽说上回为了青城寨的事。直接在未央楼门口给自己跪下了,但北冥觉得,他只是担心这事威胁到自己的官位,不得已而为之,倒没想着,他倒真是个关心民间疾苦的好官?

    心里就不由正视了他几分,嘴里却还试探着,说你用不着如此,你要是见过那千军万马风卷残云后的城镇,一城的断壁残桓里只有无尽的火光和焦黑的尸体,那这点程度的灾民,算得上天下太平了。

    她这话一说,县老爷当真沉默了,北冥当他是动摇,心说果然这小子就是心血来潮,却看他忽然抬起头郑重的道了一句,说既是如此,我就再拿一些吧,这些灾民好不容易生在了相对安宁的地方,幸运的人,就该幸运到底吧。

    这个脑回路,让北冥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回他,跳下桌边,说了声那随你就出去了,这次倒是记得走了门--她还当真,仅仅只是来说吴南这事的。

    只是有事情,是到了上元节当天,县老爷才知道的。

    其实这天北冥原是不打算去的,眼看着没两天就要赴青城寨之约,是不是鸿门宴还不好说,她已经把散出去的小队都收回来了,反正对方已经有了防范,安插再多人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回来养精蓄锐,看看下面怎么说。

    她就在房间里安心的研究着会稽山附近的地形,也不知是冬日里新陈代谢慢,还是新年里头身子倦怠,反正也不大饿,这就连午饭都没吃,愣是闷了一整天。

    说是相信兰陵,北冥这心里,多少还是有压力的。

    一直到了天色快要黑下去的时候,县老爷终于坐不住了,既然北冥的房门是锁着的,他也学着走了一回窗户。只是窗台原本就积雪未消,加上连着几天的阴冷,积雪成冰,县老爷那一脚滑下去,差点没撒手人寰。

    北冥看着他嗷嗷直叫的样子,心里头居然还有点忍不住发笑,扯着起来要看他的伤口,县老爷就等着她手伸过来呢,拽过来就不撒手,说咱们好歹去一趟承天寺呗,你看我花了钱自己还看不到多委屈啊。

    北冥不吃这一套,说你要去就去啊,谁拦着了。

    县老爷急了,说不是,你看时局这么动荡,我又是朝廷奉旨征讨青城寨的总谋划,我这轻易出门要是被暗算了,被绑去做人质了怎么办,我这还不是怕给你添麻烦。

    北冥一个白眼翻过去,真当谁认识你似的。

    如此三番的辩驳几句,到底县老爷缠人的功夫不是一两天练出来的,直等着北冥好不容易点了头,兴奋的推开门就往外跑,这回倒忘了北冥是走窗户的,门口的雪压根就没扫过,”啪”的一声又是一脚面朝天。

    从会稽县到承天寺,说着不远实际上还是有点距离,好在路边时不时能有个茶水摊点心铺,也都是挑着担,临时的来赚点生意。

    起先县老爷还没注意。走了一段距离才突然的起了疑心,说这县城里的铺子都开不下去了,哪儿这么多在路上兜售的散商,而且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怎么好像很眼熟?

    这才想起来回身去问北冥,北冥忙扯了他一下示意小声点,说你怎么就顾着撒钱,就没想着万一青城寨要在里头做文章怎么办?何况那些灾民,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大了,你让他们当真自己走那么远,死半道了你收尸啊?

    这一问,县老爷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无形中疏忽了这么多的问题,看来这北冥,虽说是浪荡不羁的少年模样,实际上心思也是细腻的。

    不过想想,就算他县老爷想到也没用啊,他县老爷又不能调一百多个人来随时等着差遣,最后还不是只能北冥来,想到这儿县老爷回过神来了。

    一回神就意识到,北冥这儿跟他悄悄说两句话,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近,近到县老爷一抬眼就能看见北冥睫毛下的阴影,透着山路林间悉数的光影,两颊的肌肤凑得近了才能看见些微的粉色,这一下,给县老爷慌的一下退出去五六步。

    北冥被他弄的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连问了两三声怎么了,县老爷就是说不出话了,直到最后一跺脚,自个儿窜前头跑了,留下北冥一脸的疑问。

    她哪儿想到县老爷是被自己气着了啊,县老爷心里想着我这没用的东西啊,我跑什么啊,我亲上去不就完事了吗!

    到了承天寺的时候,花灯都已经点上了,烟火缭绕的寺庙里一派灯火通明的模样,有了县老爷和北冥的双重资助,今年分出去的元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往年多了将近一倍,在方丈的考量之下,甚至分了早晚两趟去分发。

    正好是晚上这趟,寺庙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北冥和县老爷看了会花灯,又去庙前的灯谜会看了看,县老爷自小就不喜欢这些猜来猜去的东西,瞧了两眼也是没趣,就拉着北冥先进了主殿。

    在兰陵和春秋之前,北冥也算在军中见识过不少有着奇门遁甲之术的高人,她不怀疑这世上有仙鬼之物,只是她也从不礼佛。

    就算是个小小的固执吧,如果有些事是注定的,那求神拜佛又有什么用,与其低人一等下跪参拜,不然想想自己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于是北冥就负手背身看着县老爷虔诚的请了三炷香,县老爷请香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油腔滑调的了,烛火里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几分严肃,连一叩首下去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是冷冷的,也不知道心里是求了些什么。

    请完香要继续往后走,结果一出主殿倒遇上了方丈大师,先前县老爷来过,和方丈聊的还算愉快,这遇上了,顺便就要打个招呼,结果方丈一回礼,抬起头来又对着北冥施了个礼,说老衲迟钝,原来两位竟是相识。

    县老爷就愣了一下,说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扭头一瞧,北冥倒是神情自然的点了点头,听方丈继续说,今年天虞山脉雪灾严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幸有二位施主仗义疏财,这上元会才能继续举行,灾民们的饥寒也能暂时得到缓解,为此想请二位移步后厢房,品茶赏茗,以表老衲心意。

    县老爷这才知道,原来北冥说着不屑,却也暗中拿了钱。

    北冥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方丈的提议倒是正中下怀,就这跟着方丈信步往后走去。

    还没走出去几步,就看着前头不远的空中突然划过了一道耀眼的红光,引得周围的人群纷纷止步观望,那红光似是自地面往上而去,速度由快至慢,及至半空之中,随着一个翻转又落了下去。

    县老爷还没看清是什么,边走边仰着脖子观探,差点撞到院里的香炉上。

    瞧了半天也没个动静,这刚低头,就听的一声更为清晰的破空之声,这次的红光比上次更为强烈,速度也更快,眼看着就要化作小小一个光点,人群中已经有了忍不住的赞叹之声,只是??也就没了。

    县老爷心里奇怪,跟在后头问那方丈,说后头是什么东西,烟花么?怎么瞧着也不像啊。

    北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这都看不出来,那是穿云箭啊,箭头带了火,所以在夜空中看来,格外的闪耀。

    方丈一回头,说北施主好眼力,竟能一眼看破。

    北冥愣的一缩脖子,差点没把双下巴给缩出来,怎么?这很难看破吗?

    县老爷就起了兴趣,追着问那穿云箭的事,方丈拈指一笑,说这是承天寺的传统了。

    说当年秉烛大帝,南征北战一十四年,所到之处战无不应,唯有一次身重埋伏,在身旁死士的拼死抵抗下才勉强的逃了出来,当时的秉烛大帝已经重伤昏迷,困守寺内,无路可退。

    敌方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力量,只是秉烛大帝身边能人异士众多,久攻不下,外头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在纷纷赶踏而来。

    这个时候,敌方也请出了传说中的神仙级别的高人,高人作法,在承天寺周围布下了一场大雾,这雾自然不同于寻常,就相当于一个小小的结界,里头的人再怎么走也只能鬼打墙一般乱转,外头的人拼死了也找不到进去的路口。

    敌方想的是,实在不行就把那秉烛死死的困在里头,困上一年两年,饶他天赋异禀,也不信是饿不死的铁人。

    直到有一天,秉烛大帝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这承天寺的后头有一座十三层的四方塔,秉烛大帝命人打开正对着方塔的窗户,他的一条胳膊在中了毒镖的情况下尚且不能抬起,就靠在床沿边上,单手弯弓塔箭,一击就射中了方塔上头的明灯。

    刹那之间,火红的光芒穿透了四方的浓雾,乾坤日月,一片清朗,所有的援军似是在转瞬之间接到了指令,它们一拥而上,最终救出了秉烛大帝。

    是传言还是真实,不可判定。但据说是自那以后,承天寺就有了一个传统,每年上元灯会,所有习武之人都可以尝试,传说能从寺庙的任何角度,一击点亮方塔顶端明灯的人,就能给四方民众带来无穷无尽的福祉。

    说到这儿,方丈顿了一下,念了声阿弥陀佛,说只是可惜,这能点亮明灯的人,老衲也只是在七岁那年见过一位,如今老衲已是一百一十七岁,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缘再遇到。

    听着这话。县老爷可兴奋了,开口就道,大师,那你的机会可来了,快叫这位北施主试试。

    北冥一皱眉,忍不住就想让这县老爷别胡闹,她如今的身份,好端端的出这风头做什么。

    话还没说出来,方丈的眼神亮了一下,说想不到北施主身为女儿身,竟也是习武之人,若是当真由此能力,不妨一试,如今这天下时局动荡,倘若点亮了明灯。也算给四方流离的百姓一些安慰。

    方丈后头这句话是真心戳中北冥的心口了,她自认离开北家军后,所谓什么为民谋福祉不过是遥远的大话,但若果真能让众人心头感到一丝希望,那她就没什么好推辞的。

    大大方方一抱拳,说既是如此,失礼了。

    通体火红的行天弓,据说是当年秉烛大帝留下的,北冥握着试了试分量,倒是意外的没有很沉,只是太过庞大,几乎有她大半个身子高,可以想见,当年的秉烛大帝,必是神勇过人。

    北冥抬头望去,这地上虽是火树银花,一片通透,但在那远远的夜空之中,十三层高塔上的灯台,几乎就是细微到无法用肉眼分辨。

    论起来,虽说北家闻名天下的枪法,但北冥的箭术其实是在枪法之上的,毕竟虽说弯弓塔箭是个力气活,但从精确度上来说,也是个细致活。

    先前失败的几个人她都看过了,有臂力不够根本到了不了那个高度的,有角度不对根本穿不过灯芯的,还有就是胡乱瞎猜根本没找着方向的。

    四下查看了一番,把肩上黑色的斗篷解开塞给县老爷,骤然露出的绯色长裳映着满院的灯火,透亮如同火焰,她一个纵身跳上房檐,足尖轻点,踩在细瓦之上竟是没有半点声响。

    不够。

    两个轻巧的横跃接上一个大跳,寒风掠过衣角,北冥站在寺里最高的飞檐上,脚下的灯火如同星海蔓延,无穷无尽。

    还不够。

    飞檐之上,盘坐有五只麒麟,由小至大,飞探出去,最外头那只,刚好手掌大小。

    北冥旋腰拧身,将全身力气暂且凝于足尖,绷直的脚背恰好立于麒麟的背上。整个人如同笔直插下的利剑,这一下,连刚刚底气十足的县老爷,也不由得提起气来。

    凝神屏息,北冥甚至能听到自己强劲的心跳声,她闭上眼,慢慢的感知着风向。

    如此遥远的距离,如此细小的目标,稍有不妥,便是擦肩而过。

    她耐心的等着,直等到到县老爷感觉自己一口气憋了太久就快闷死过去,额前的碎发随着风向一动,时机对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干脆利落的身形如同夜空下的轻蝶,直将一轮长弓拉成夜幕里的第二轮满月。巨大的破空之声震的耳膜一颤,老方丈甚至没有看清那箭是如何出去,就觉着眼前陡然一亮,下意识一闭眼,再睁开,猩红的天空被照的透亮。

    果然不是普通的油灯,那灯芯并不是燃油,而是不知何方神仙落下的一块明珠,这明珠只有通过巨大的撞击,才能迸发出耀眼的光辉。

    饶是满院的灯火,也仿佛在此刻失去了颜色,瞪大了双眼的群众纷纷抬头仰望着,他们看着璀璨耀眼的明珠,也看到飞檐之上,璀璨耀眼的红裳。

    ”阿弥陀佛,”方丈在县老爷身后合十而念,”北施主英勇神武,必当为天下命中,带来无限光芒。”

    ”这是自然。”县老爷已经缓过神来了,听着方丈夸北冥,就跟听着夸自己一般,不由的点头赞同。

    仿佛呼应着他们,不知人群的哪个角落里率先响起了欢呼声,僵硬的人群在刹那之间一如那被点亮的灯火,整个寺庙里,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看着脚下欢欣到相互拥抱的人群,北冥的心头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连那青城寨带来的忧虑都暂且的落了下来,目光一一扫过人群,却不知道该落向何处,就在此刻,一个念头忽然蹦进了北冥的心里。

    她想,要是春秋在,那就好了。

    要是春秋在??

    遥远的长留山上,老山神把尖锐的匕首交在赤黎的手上,他说,”我们开始吧。”